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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故事兩瓶酒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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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內你來我往,你擠我推,猶如過年前的趕集。叫賣聲、打牌聲、電影聲、談話聊天聲……混雜在一起,組成一曲交響樂,你聽就聽,不聽還得聽,這也許就是車廂內的現狀吧!無法拒絕,只能接受。

一個故事兩瓶酒散文

結束本次旅程,翻看着拍下的照片,風景漂亮得讓人窒息,身體疲憊不堪,可是卻絲毫沒有睏意。拿出揹包裏的書,只是隨手翻看着,思緒完全進不到書本里,太亂太亂,一次美好的旅程就此落下帷幕,我難道不應該感到歡喜嗎?此時此刻的我,根本無法平復內心的激動與喜悅。

我所處的位置是兩人座,靠窗,對面是個年輕人,從我上車的那一刻,他一直眼望着窗外,車內喧鬧驚擾不了他,甚至是他身邊回族人不經意間碰到他,他也是置之不理。看他文質彬彬,像是個在校大學生,又像是個自閉症患兒,一沉默着,一個字也不說。

他算是個奇怪的人了,其他乘客都是好奇地打量着身邊的乘客,和身邊的人說說話,聊聊天,打打牌,讓旅途不孤單。他倒好,故意尋找孤單的感覺。每個人都有專屬他的旅途,我在享受塞北的風景給我帶來的愜意與安然,他在旅途中享受着什麼,我不知道,他的目光一直呆滯。他的眼神撲朔迷離,他不是在看風景,而是有心事。他應該在心裏默唸着,因爲我看到他的下巴微微的顫動着。

在列車上,最容易被人銘記的是活躍的人,沉默寡言者,如風一樣,瞬間就會被人遺忘。而我卻對他產生了莫大的興趣,他應該是一位有故事的人,他或許是沒有找到傾訴的對象,所以閉口不言。他的眼神如同黑洞,是在我不經意間看到的,他一直單手託着下巴,一動不動,好像他是被時間遺忘的人,而我只注意到他,因爲我想聽聽他的故事。

時間在擁擠的車廂內,擠不過去,被卡在人羣中,一切都顯得太慢。他的皮膚上洋溢着青春的氣息,卻透露着有故事人的那種滄桑。他穿着一件白色樸素的亞麻襯衣,衣領上有一道藍色。他應該是一位非常愛乾淨的人,要不然白色襯衣上怎麼會沒有一點灰塵呢!穿着一件黑灰色緊身的小西服,左手上一直纏着寺院裏的紅色平安絲帶。他怎麼會一直戴着平安絲帶呢?不應該是摘掉放在揹包裏嗎?或者是掛在祈福樹上祈福保平安嗎?他真是一個怪人,但是卻更讓我對他感興趣,很想去了解他身上所發生的一切。

不知道爲什麼我會對坐在我對面的他感興趣,也許是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吧!這種吸引力讓我無法拒絕,特別想要聽聽他的故事。時間一直被人羣擠壓着,泡麪的味兒在車廂中慢慢擴散,大家開始懶散地動着身子,艱難地取出包裏的泡麪或者食物。沖泡面是個艱難的活兒,如果你沒有三頭六臂的功夫,根本吃不到熱騰騰的泡麪。也許是在食物的誘惑下,他動了一下身子,眼睛看着前方,可是他的眼神一直是散的。他用力地伸了一個懶腰,隨後看着身邊的每一位乘客。他的眼神只是一掃而過,根本沒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好似在尋找着什麼。

最終眼神落在了他的揹包上,拿出一瓶水,慢慢喝了幾口之後又放回了包裏。在擁擠的車廂和座位上他艱難地站了起來,隨後好不容易尋找着落腳點,一步步挪着走到車廂交界處,就停在了抽菸室門口。幾分鐘之後,抽菸室走出了兩個人,他才走進去,隨着他關上了門,我就開始在瞎想,他在抽菸室做什麼?我個人腦補了無數個畫面,可我覺得他是個怪人,我無法猜到他到底是在做什麼,我無法想象,甚至我還會懷疑他會通過窗戶跳車,因爲我無法確定的有很多。

越是好奇,心裏越是忐忑,我便也起了身往抽菸室走。可是我不知道爲什麼要往哪裏去?我又不認識他,我何必去惹不必要的麻煩呢?可是好奇心總是牽引着我的腳步,我不得不往前走。當我悄悄站到抽菸室門口時,我看到的是他的背影,他一直望着窗外,一直望着,好似窗外有什麼吸引着他的眼球,讓他顧不得回頭。當我正準備敲門走進去的時候,卻猶豫了,手停在了半空,沒有敲在門上。我想走進去和他說說話時,可是我卻一直猶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當手敲在窗門上時,自我覺得是非常用力地,可是他卻像沒聽見一樣,他應該是陷入自己故事太深了吧!無法自拔了吧!我又輕輕敲了兩下窗門,唯恐打擾他的夢境,他卻突然間轉了身。他看到是我,便開了門,我還是有些膽怯地走了進去。可我走進去的時候,卻發現我們之間根本不知道說什麼好,異常尷尬,就在那一瞬間,我摸到了口袋的煙。

我拿出兩支菸,問他是否抽菸?他爽快地接了,我便也點了一支菸靠在車門上,可是他摸遍了全身,沒有找到打火機,我就給他點菸,可是他嘴叼着煙,艱難地點着了。當我大口抽菸時,他卻急促地咳嗽了起來。他肯定是不會抽菸,這是我在給他點菸的時候得出的結論,可是他不抽菸幹嗎接了呢?他看着我,感到非常不好意思,連忙說着抱歉。我笑了,說大家都是朋友,何必道歉呢!他紅着臉,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當兩個人陌生的時候,一支菸就能拉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畢竟是陌生人,說話還是有些不自然。不過最起碼達到了我想要的結果,我倆談上了話。我問他要去哪裏時,他說是回家,我又問他家是哪兒?他給我說是河南許昌。我一聽是老鄉,更加激動了,畢竟這是離家一千多公里的'地方,遇見一位老鄉,實在是太難得。當我誇誇其談的時候,他卻顯得格外不合羣,讓我卻有些尷尬。甚至我都有被逼無奈要離開的衝動,可是最終還是沒有離開。

我看他臉上流露着年輕的氣息,可是骨子裏卻透露着幾分成熟與穩重。我問他是不是在校學生,他才告訴我,他是大三的學生。我問他現在不是假期,爲什麼他會出現在塞北呢?我突然直瞪瞪地看着我,好似沒有聽懂的感覺。我感覺到他很驚訝地看着我,我就又問了一遍。他又看了我一下,深深地呼吸一次,隨口說來塞北玩的。我說那你學校老師和家人們肯定會擔心死你的,他轉了一下身,又看着窗外,低聲地說我現在不正回去的呀!

他的嘴巴就像兩座大山,緊緊地閉着,我試圖打開他的口,和他談談心,可是一直找不到共同話語。我們之間聊得很多話都是他愛答不理地迴應了一聲,好像我是不存在的,他在隨心所欲地自言自語。每次都是我主動問他,而他卻對我的所有一切都不感興趣,我就像個隱形人,存在與不存在,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我問他去了什麼地方遊玩,他給我說因爲心中有信仰,所以去了西藏,隨後又到了青海,看了青海湖就回家鄉。這些回答更是給我潑了一身冷水,讓我摸不着東南西北。我問他爲什麼不在學校,他轉過身看着我,卻反問到你感覺對於一個生命僅剩一個月時間的人來說,什麼纔是最重要的?我傻了,我愣住了,我不知道他爲什麼說出了這句話。我看着他通紅的雙眼,幾乎要留下了眼淚,當時我覺得我實在是太多餘了,我好像找個夾縫躲起來,可是他一直看着我,我只好回答他說,親情……親人最重要。

隨後他靠着車廂,告訴了我他的故事,太重,太重,感覺它一輩子都會壓在我的胸口,如果回憶起來,那必定會痛。

他本是在校的大三學生,高中的時候他總是覺得肚子不舒服,可是總是覺得是沒吃好,學習壓力太大等等,都是這些小問題,休息休息,過兩天就好了。可是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樣,休息幾天之後,肚子就不疼了,因此就沒太在意。後來,反反覆覆的好幾次,他總是覺得沒什麼事。他也是一個懂事的孩子,總是不給家人說他身體不舒服,父母發現還是說沒問題,在學校都是硬撐着。

在大學初期,他有一羣玩伴,無憂無慮的生活着,吃吃喝喝玩玩,徹底打開高中時期的牢籠,快活的如同翱翔在天空的雄鷹。偶爾還會肚子疼,可是他還是不注意這個問題,他把身體出現這個問題的原因歸咎於胃病,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喜歡旅行,最想去的地方是西藏,因爲西藏是一個至純至淨,信仰無比崇高發地方,他說今天有機會一定要去一趟西藏,只爲洗禮他的靈魂。他經常和室友去旅行,去做公益活動,去做兼職掙零花錢,老師說他是個非常棒的學生,他的每一方面都好,只有一點,就是特犟,別人都勸他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他卻覺得沒任何事情,都是小事。他人都替他擔憂,唯有他自己不擔心。

在學校組織的一次校園活動時,他是衝在最前的,可是當他在最後一次搬重物的時候,突然間眼前一黑,栽在了學校儲物室,頭重重的砸在了地上,身子軟綿綿的堆在桌子旁,“咣噹”一聲,讓所有停下了手裏的活,時間就此停止了,同學們都束手無策地看着他。時間卡殼了幾秒鐘,纔有人迷過來,趕緊撥打了急救電話。對於他來說,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沒有人告訴他,因爲這是一個噩夢,沒人在他面前提起。

當他醒來的時候,他躺在了醫院的病牀上,看到的不是同學,而是父母。他開始覺得不安,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當他問母親,他的病情如何時,母親總是爽快地告訴他只是胃病,很快就會好的。他懷疑了,懷疑父母說的是真是假,他想坐起來,可是全身無力,根本坐不起來。他一如既往地和母親聊天,聊未來,聊夢想,還聊家裏的阿仔(小狗的名字),他總是和母親有說不完的話。母親坐在他的牀邊,聽着他說那麼多美好的事情,眼淚總是止不住地流下來。他,撫摸着母親滿是皺紋的臉,笑了,笑着笑着,眼淚流了。

他說他父母是一個偉大的演員,在他的面前假裝很幸福。在某天晚上,大概是夜裏兩三點吧,他被腹部劇烈的疼痛折磨醒了。睜眼一看,發現父母不在身旁,準備呼喚母親的時候,卻透過玻璃看見母親靠在父親懷裏抽搐着身子,那是母親在哭泣,那是母親在父親的懷裏哭泣,她哭得很無助,父親只是拍打着她的背。當他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他開始懷疑了自己病情。他開始猜測,一直往壞處猜疑,他甚至還想過馬上生命就要結束了。他感到恐懼、無助,流着眼淚呼喊着窗外的母親,父母聽到他的呼喊,急忙跑回病房,眼淚都來不及擦。他問母親爲什麼流眼淚時,母親說可能是醫院裏面的味太刺激了吧!讓她流下了眼淚。他和父母開始爭執,希望從父母口中得知一下訊息,可是父母緊閉雙口,只是說胃病,只不過胃病有點嚴重,需要靜養和調理。

接下來的一天內,他都是緊閉雙眼,似睡非睡,希望能在父母談話中獲取一些有用信息。他不放過每一張有可能記錄他病情的紙張,他留意母親說的每一句話,也偷聽大夫與父母之間的談話,可是一直沒有他想要的結果。越是沒有結果,他越是忐忑不安,左右難受。他試圖在牀上活動一下筋骨,等到渾身上下充滿力量的時候親自去問大夫。每天爭取獨自坐起來,坐在牀上,一次不行,再來一次,可是他不放棄,只爲能夠重新站起來,如他所願,最終他做到了。

坐在牀上,看着窗外的紅日,對於他來說,那是一種誘惑,引誘着他衝出這間屋子,這間禁錮了他自由的屋子。他想到了幾十種衝出這間監獄的方案,可是父母一直在他身旁,讓他束手無策。他只有在夜裏,趁着父母睡去的時候,悄悄離開這間牢房,只有這樣他纔會得以自由。白天他儘可能的睡去,也儘可能地偷聽父母與大夫之間的對話,晚上他拼命地把自己眼皮支撐着,不讓自己睡去。當父母睡去時,他悄悄地坐了起來,看着母親蓬亂的頭髮和父親一層疊一層的皺紋,他流淚了,悄悄地流淚,沒人看得見,他甚至不敢發出哽咽聲,因爲他害怕驚擾了正在沉睡的父母。

他輕輕下了病牀,悄悄關上房門,生怕被護士看到,躡手躡腳走到值班室,剛好看到爲他看病的大夫。他走進值班室,順手關上了房門,他問大夫他的病情具體情況,大夫搖頭拒絕,什麼也不說。他一直詢問着大夫,可是大夫還是搖頭表示無奈,無法告訴他。在詢問三五次未果後,看到值班室窗口開着的,便走了過去,他迅速打開窗戶,把窗戶開到最大,一隻腳踩在窗臺上,喘着粗氣,眼睛通紅,帶着殺氣,兇狠狠地對着大夫說:“今天你必須告訴我,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就立馬跳下去”。

大夫被他這一舉動徹底驚嚇到了,給他說了一大堆安慰他的話,爲了穩住他的情緒。可是,此時此刻的他,只是爲了一個他想要的答案,大夫說再多的話,他全都過濾了一遍,只要自己想要的。這時,值班護士,看到屋內的情形,他害怕他的父母知道,用手比劃着,示意護士來到值班室內,且不允許她說話。護士看到這一幕,只是傻愣着,什麼也不說。他變得極其焦躁與氣憤,喘着粗氣問主治大夫:“如果下一句你說的,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就立馬跳下去”。

他還好聲好氣地說:“你放心,只要你告訴我,我絕對保密”。大夫看着他,臉色蒼白,告訴了他實情。他的生命僅剩下一個月時間,樂觀一點的話,時間會久一些。他又問護士了好幾遍,最終確認的是同樣的答案,並且還要花去十幾萬的醫藥費。當他聽到這些話的時候,他把腿從窗臺上拿了下來,一步一步挪着往門口挪,大夫也深深地低下了頭,應該是地上有條裂縫吧!大夫一直看着,看得入迷了,而護士則是靠着門,傻傻地看着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就在剎那間,世界只有他在移動其他的都是靜止的。世界太安靜,他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

當他抓住門把手的時候,護士卻忘了動一下身子,還靠在門上不知所措。他,用力地拉了一下門,結果沒有打開。護士側了一下身子,就在他打開門就要離開的一瞬間,有氣無力地說:“請你不要把今晚的事情告訴我父母,就當此時沒有發生過,否則的話,後果你承擔”。隨後,狼狽地離開了護士值班室。

那夜他躺在病牀上,輾轉反側,徹夜未眠,望着天花板,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向誰傾訴,不停地流着眼淚。對於他的家庭來說,十幾萬是一筆天文數字,並且病還治不好,不如早些放棄得了。可是他是家裏的大哥,家裏唯一的男孩,父母在他身上寄託了太多的希望,他不能就此離開人世,可是他能活下去嗎?這是個未知數,在大夫那裏,早已有了死亡判決書,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他想離開醫院,這個病不治了,早已經知道了沒有活下去的希望,爲什麼還要浪費那麼多錢爲他治病呢?他還有很多夢想還沒完成,怎麼能就此離開世間呢?在深夜裏,他越想思路越清晰,他想去一趟西藏,他還想回到家鄉,用今生剩下的時間陪着父母,安然離去。可是他,實在是太想去一次西藏了,哪怕是生命馬上就要結束了,他還是想到西藏去,深夜裏,他眨眼之間看到西藏有上帝在向他招手,上帝說可以治療他的病痛。他悄悄地翻找到他的衣服之後,輕輕穿好衣服,在病歷上寫下了“十天後必定回家,願勿憂”。

他急匆匆坐上了去成都的列車,途中母親哭着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他只是給母親說他一切都好,十天之後,一定回家。母親苦口婆心地勸着,他只是說他一切都好,一定會回去,一定回去。並且還給母親說他只是出去走走而已,肯定有一天他會回去的,一定不要擔心。母親還是一直問他在什麼地方,他只是說他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可是掛了電話之後,他眼淚就開始稀里嘩啦地飛奔出來,如同開了閘的大壩,擋也擋不住地往外噴射着,止不住……

母親三天兩頭給他打電話,甚至夜裏兩三點都在給他打電話,可是他一直說着自己很好。每當他說他很好的時候,心裏其實是最難受的,因爲他知道,父母比他更焦急,每天睡不着覺,只爲等他回家。他眼淚流了,是在我面前流下了眼淚,一下子讓我不知如何是好,可是我一摸口袋卻沒有發現口袋沒有紙,就立馬開了抽菸室的門,擁擠的過道,我是先跳起來,砸在乘客的身上,祈求他們能夠給我騰出一條路,讓我趕快回到座位上。拼命式地跑回到了座位旁,拿起桌子上的一包紙,就在轉身離開的時候,發現桌子上還有我未拆封的兩罐啤酒,我也一併帶上,往抽菸室飛去。左撞一下,右撞一下,在罵聲中,我殺出了一條血路,再次來到了抽菸室。

我把手紙遞給他,他低聲說了聲謝謝,然後繼續給我說他的故事。他是陪伴着一路的電話鈴聲來到了西藏,途中發生了高原反應,讓他嘔吐不知,甚至死神已經掐斷了他的呼吸,但是上帝對他的眷顧,讓他存活了下去,並且到了西藏。我問他西藏有什麼?他笑了,笑得很開心,然後看着我,他說西藏除了信仰和美景,什麼都沒有!

他以前只僅僅是在網絡,或者聽他人說西藏到底有多漂亮?布達拉宮如何宏偉?其實,我和他一樣,只是在雜誌和網絡上看到西藏。的確是太漂亮了,漂亮得讓我不敢走進它,生怕破壞了西藏的一片雲。我問他爲什麼要去西藏呢?他先是看我一眼,態度很溫和,然後望着抽菸室屋頂,說:“因爲西藏海拔高,離天最近,可以與天神對話”。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更加疑惑,甚至我還懷疑他不僅僅是身體有問題,更是腦子也有問題。

他看到成千上萬人去西藏朝拜,爲讓靈魂得到洗禮,得到天神的眷戀,因爲他們心中都有至純至淨的信仰。他說他和天神對過話,因爲在寺院裏他聽到有人在不停地召喚着他。當他環顧四周時,卻看不到任何人有想與他對話的情景。可是就在他眨眼之間,他看到了召喚他的天神。他跪在地上,緊閉雙眼,嘴中不停地說着、唸叨着。他極其興奮地告訴我,他和天神對話了,他真的和天神對話了,因爲在他閉眼的時刻,他還記清了天神的面容。

他說那種感覺很奇妙,當你看到最想見到的人出現在你的面前時,你一定爲之而瘋狂。他緊閉雙眼,天神看着他,只是微笑。他雙腿一彎,跪在地上,雙手合十,祈求得到天神的眷戀。可是,當他說出他的懇求時,天神眉頭緊皺,很詫異地看着他。在天神面前,我們都是平等的。天神說,爲什麼你們都在祈求得到我的憐憫?世界上最大的獲取其實是施捨與付出,難道芸芸衆生,無一所知嗎?

他說,他想讓他的病能夠快速好起來,他懇求天神能夠帶走他體內的病魔,能讓他重新站起來。天神樂了,天神說,這世間本無天神,有的是你們心中的信仰。如果非要說有天神的話,世界上只有兩位天神,他們是你的父母。就在天神轉身離去的那一刻,他伸手去抓,可是撲了個空,他的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下子把他摔醒了。

西藏的風,吹得有些刺骨,他在風中瑟瑟發抖。一直抖動的身體讓他晃走了靈魂,像一個流浪兒在西藏大地漫無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何去何從?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如今的一切?他就像丟了魂的一堆肉,到處都是方向,到處都是他的腳步。

他看着遠處的雪山,看着看着,流下了眼淚,可是眼眶裏出現了母親的身影,母親在一步步向他走近,敞開懷抱,他迅速撲進母親的懷抱裏,痛哭了一場。苦得累了,就睡着了,當他醒來的時候,他緊緊地抱着巨石休息了很久、很久……

他說到這裏時,話已經變得斷斷續續,他的身體有輕微地顫動,我知道,那是他在哭泣。由於聽的太入神,當我擡手撓癢的時候,才意識到,我的手裏還有兩罐未拆開的啤酒。擡起手,示意他來一罐的時候,他沒有拒絕。他接過啤酒,順手打開之後,也示意我打開啤酒。我打開啤酒之後,我倆碰杯,他立馬仰起頭,大口大口地喝着,我只是看到他的喉結在一上一下地動着。我除了看到他喝酒的模樣,我還看到了他眼眶中滑出的淚水,淚水裏麪包含得太多太多了。

他一口氣喝完了整罐啤酒,然後打了一個飽嗝,長嘆一口氣,繼續講他的故事。

他說到了西藏之後,已經沒有遺憾了,他想回家,他想回去陪伴他的父母。他決定返程,飛速地跑到火車站。在飛奔路上,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可是就在擁擠的車站,他停住了腳,也停止了哽咽。他在售票處猶豫了,因爲冥冥之中牽引着他的還有一個地方,那就是青海湖。那是他童年最真的夢,在教科書中第一次看到青海湖的他就下決心,一定要去青海湖,去看看大地的眼睛。

他說青海湖對別人的寓意就是一個漂亮的湖,但是對於他來說,青海湖是最神聖的地方。他想回家,可是又想去青海湖,就在腦海中兩個小人在打架的過程中,他突然間決定,把青海湖當做他返程中的一站。青海也算是路過,只不過有點繞遠,可是他就是想要到青海看一看青海湖。因爲在他的腦海裏,一直有青海湖比天空藍得純淨,比海洋藍得深沉,比姑娘的眼眸更深情的畫面。

當他站在青海湖畔的時候,看到如明鏡一樣的青海湖。他說看到青海湖,就像看到了自己的靈魂一樣。站在青海湖,就會有一種奇妙的感受,很真切,但是卻說不出。他坐在湖畔看着遠方,遠處是一片碧綠的海洋,很純粹,純粹地讓人發狂。青海湖很神奇,他說當他站在那裏的時候,腦子裏有非常清晰的思路,好像是青海湖面吹來的風,把他捋順的。讓他懂事理,明心境,知恩情,他甚至一下子就明白了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有屬於他獨一無二的使命,只是那一刻,他才知道他也有。

當他清晰地意識到時,已經走在了回去的路上,只是在車上一直在想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的家人?不知道生命在他身上是否還能發生奇蹟?他不是悲嘆生命的終點即將到來,而是怪自己覺悟地太晚。他就坐在我的對面,深沉的眼眸裏有無數句想說的話,很慶幸,我能領聽到他的故事。

撬開了他的嘴巴,我們兩個人在抽菸室敞開心扉地聊着關於童年、高中、大學的事情,我們兩人之間好像有許多話題,包括學校、童年等等。我們兩個是老鄉,在千里之外相識的一位老鄉,他有他的故事,我有我的啤酒。最終,我有了他的故事,他有了我的酒。

當我嘆長氣,抱怨生活時,卻突然收到生命已經在進行倒計時的他給我的安慰。他甚至還勸我說,世界上所有的路,所有的煩惱,都是隻爲遇見最好的自己。

他手裏還緊緊地握着酒罐,他把那個易拉罐瓶子捏得十分皺巴。我們都忘了,都忘了時間是存在的。時間沒有停止,只是把我們兩個遺忘了,我在聽他的故事,他在聽我的故事,我們都是聽衆,我們也是講師。

我們回到座位上,只是相互之間看着笑了一下,他什麼也不再說了,也許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他的故事吧!當我在包裏尋找事食物墊肚子的時候,我卻又找到幾瓶啤酒,我拿了一瓶遞給他,他接下啤酒,做一個向我敬酒的姿勢,笑着對我說:“一個故事兩瓶酒,人生前路不回頭”。當他說出這句話時,我被驚呆了,因爲他知道接下來面對他的是什麼,可是我應該比他更灑脫纔對,可我爲什麼會抱怨生活對我的不公呢?這是一個笑話,這是一個我來諷刺、嘲笑我的笑話。

列車有它的終點,我們的生命也有終點,在長度已定的情況下,我們只有讓生活變得更好,才能不辜負今生的來過。

我們不是在流浪,而是在尋找,尋找真正的你,過屬於你的生活。給夢中的你,一個堅實的擁抱,那不是虛幻,而是證明你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