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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水英雄記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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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水英雄記的散文

那年,雨急風狂,中國南方到處都有驚心動魄的故事。

我受命和同事們一起守護在堤壩上,同時在等待妻子的消息,她靦着大肚子住在醫院附近,時刻期盼着我們家庭第三位成員出現。

終於,她急急忙忙打來電話:孩子在肚子裏亂撞,看來他等不及了,快取個名吧。

洶涌咆哮的贛江就橫亙在我的面前,《聖經》裏的傳說讓我有了想法,於是答覆道:“生女兒叫諾亞,生兒子叫方舟。”

女兒出生的前夜,領導批准了我的假,但我走了很長的夜路,耳邊有農夫們焦慮地談論:“八角井的鐵鏈在動,是孽龍興風作浪。”“不要慌,許真君說過,他要帶着那把斬妖的寶劍重現人間”

水是情感的,它讓地球有了生動,卻難自控喜怒,人類在與水時合時斗的過程中,始終把駕馭它作爲試圖破解的題目。

我沒有時間與他們攀談,因爲要看女兒,還要趕回堤壩,但我懂得生命在水患來時顯得那麼脆弱,滔天洪水襲擊着城池,破壞人們的生產、生活,纔有猛獸妖魔之說。

渴望神的來臨,護佑這座被水包圍的城市,護佑他們操勞的日子。

許遜終究沒來,而我的女兒卻哇哇地來到世間。

東方自古以來就少不了英雄的行走。

劍氣是男兒崇尚的一種光芒,束髻的道士捋須執劍被武俠小說渲染成中國骨感的俠士風度,這裏面有許遜。

古代典型的英雄氣質無非是除暴安良和治水爲民,當這兩種氣質同時聚集到許遜一個人身上時,就有了塑像於殿堂,被萬世紛沓朝拜的理由。

時旱時澇的土地上,有了一羣與天鬥與地鬥其樂無窮的英雄。

治水從失敗開始,悲壯的共工和鯀,是這羣英雄的先驅。而大禹“決九川,距四海”,將滔滔洪水疏導成江河,離家十三載,三過家門而不入,勞身焦思,完成了東方大地最偉大的壯舉。大禹並不是一個純粹的人,聖人也有瑕疵,他一改禪讓,傳位於兒子啓,就是私心在作祟,中國從此出現了世襲的王。不過拯民於水火對天下蒼生來說是最大的恩典,其它的都可以省略。治水的行爲一直貫穿着中國歷史,鄭國、李冰父子、諸葛亮等成了最具羣衆基礎的形象。

南昌。灘滁上擴展起來的城市,在它的建設史上,繼城隍神灌嬰築城之後,到唐朝又出現一位標誌性人物。

我很願意在冥想中進入古代,去看望他,一個遙遠的人:韋丹。

時任江南西道觀察使,駐洪洲。

作爲主政一方的政府官員,又是官方行動,史料上記載清晰得多,主要業績有三:一是教民以瓦屋代茅竹房,以避火災;二是築十二里長堤以拒贛江洪水,建斗門以泄東湖潦水,鑿陂塘五百餘處,灌田數千頃。三是植樹造林以固土養風景,萬柳齊立。

羣衆是最懂得感恩的,後人建“武陽郡公祠”祭祀韋丹,連唐朝大詩人杜牧和明朝大學士胡儼感概於韋公的功德,撰文立碑,有一位叫熊明遇的明朝詩人在參觀武陽郡公新祠後揮筆寫道:古祠鄰曲巷,高樹望茫然。視典春秋舉,聲名父老傳。香臺供木豆,虛院瓷花磚。請看東湖水,津橋嫋瑞煙。

韋丹先生居功至偉,他對南昌城先民們的教化,特別是水利上的功勳在這座城市的歷史中幾乎是不可逾越,但比他所處的朝代更久遠的許遜在民衆中的知名度卻更高。

在災難面前,需要神話來拯救我們,慰藉我們的驚魂。

分析一下,和許遜的道家身份有關,則是讓他當好神仙的前提。他的治水行動想必是藉助民間的力量,有錢的出錢,沒錢的出力,這就是許遜成爲南昌民間文學主角之一的重要原因。推測這位水利學家在南昌一帶取得三大惠民成果:疏通河道,築堤和灌溉。

許遜,字敬之,是汝南人,居住在南昌。

他年輕時拜著名的道士大洞君吳猛先生爲師,得《三清法要》真傳,舉孝廉,朝廷屢加禮命,難以推辭,便到了蜀地當上旌陽(湖北枝江縣北)令。見晉王朝亂洪洪的,乾脆到南昌西山隱居修道。

這就是許遜先生並不複雜的人生軌跡。

至今我尚未看到正史上有關他詳細的治水記述,如雷貫耳的是老百姓編的那些故事,人心向善的口頭文學,神話了這位東晉的水利專家,更有趣的是還提供了鑿鑿物證。

故事從唐朝就開始編了。

《十二真君傳》載:於豫章遇一少年,容儀修整,自稱慎郎。許君與之談話,知非人類,指顧之間少年告去。真君謂門人曰:“適來少年,乃是蛟蜃之精,吾念江西累爲洪水所害,若非翦戮,恐致逃遁。”蜃精知真君識之,潛於龍沙洲北,化爲黃牛。

結果是化爲黑牛的許遜與之相鬥,其弟子“以劍揮牛,中其左股,因投入城西井中”。

口口相傳的故事越編越豐富,八十年代末,我參加文化部門組織的收集民歌、民間故事的工作,發現關於許遜事蹟的地名和傳說象撒豆子似的遍佈城裏城外,許遜的形象已深植在我們這塊土地上。

請看這些地名:蛟橋、許家營、生米、翻車岡、老龍窩居、龍岡、板坊廟、慈母渡、慈母村、棕帽巷、黃牛洲、沙井、觀看橋、觀音廟等。我們活在許真君的神話裏,甚至到灣裏採風,說某鄉有一巨石,上有腳印狀的陷坑都要附會爲觀音大士幫許遜斬妖除魔時留下的痕跡。

和《西遊記》一樣,觀士音菩薩關鍵時刻總是一錘定音。

世代的嘴讓許遜的神話趨於完整,通常的說法是孽龍與許遜是同窗好友,天降神珠,孽龍一時心貪,吞於腹中,渾身發燙,口乾舌燥,吸江水化龍身,興風作浪。正邪不兩立,頓成對手,許遜降服孽龍,觀音菩薩講情,放它一條生路,然後十年過後,薛龍再度禍害豫章,於是天昏地暗,一頓廝殺。孽龍逃到一涼亭,又飢又累,吃下十大碗麪,哪知賣面老太乃觀音所變,麪條化爲鐵鏈,鎖住了孽龍的五臟六腑,觀音牽着孽龍交給許遜。從此被鎮在西山的八角井裏,但龍精的尾巴伸到城內,攪得百姓依然不寧靜,許遜又在城內鑄鐵柱井,用八根鐵鏈鎖其尾。

當然還有大量的傳說作爲附件。

井依在。許遜爲鐵柱作禱祝讖語:鐵柱若歪,其妖再興,吾當復出;鐵柱若正,其妖永除。

另一位治水英雄韋丹也有遇龍精的傳說,不過與許遜的血腥鬥殺恰恰相反,則是放生報恩的典故,明朝學者陳弘緒在《江城名跡記》卷三:舊傳東湖尾閭,龍精守之。中有坎,諺雲海眼,深不可測。江漲難於堤捍。韋公未遇時,適龍精化爲白黿,爲漁者所得,韋見而買置江中。後韋官此土,龍精見夢曰:“予東湖之龍,曩者魚服,蒙公恩救,無由仰報,公將築東湖之尻,予且徙居象牙潭,以成公績。”

許遜不僅是治水英雄,還用他高超的醫術治病救人。百姓當然感恩戴德,關於他的人生結局,又杜撰了一則拔宅昇天的傳說,而且說得象真的一樣。

東晉孝武帝寧康二年八月初一日,舉家四十二口拔宅上昇而去。唯有石函、藥臼、車轂和許遜用的御錦帳從雲中墮於故宅。

許真君是這座城市最重要的民間記憶之一,他跋涉山水間,奔波於風塵中,處處都記下一個英雄的蹤跡,成爲關於許真君神話的物證,口舌是人證,神話找到了真實的.理由。

宋徽宗封許遜爲:神功妙濟真君,道家尊其爲西山淨明法派祖師,世稱許真君。

萬壽宮在南昌城有三座。其一:玉隆萬壽宮,西山逍遙峯下,人們習慣上稱之西山萬壽宮。東晉時爲許仙祠,南北朝時改爲“遊帷觀”。北宋真宗皇帝賜匾,升爲玉隆宮。其二:妙濟萬壽宮,又稱鐵柱萬壽宮,毀於四十年前,只剩殘垣敗壁。其三:象湖萬壽宮,在煙波浩渺中領略道家精神。萬壽宮在江西省內近六百座,省外近七百座,海內外共二千餘座。

我佇立西山萬壽宮的庭院內的瘞劍柏下,驚於它一千六百多年的壽命,這宮閣數十次的興廢,尤其日本人將它變爲軍用的碉堡,可相傳許真君親手所植的樹卻依然生機不減,莫非斬蛟劍真在樹下,妖風無法觸及它。

萬壽宮給了這個城市多少歷史的回憶,撫摸市內鐵柱宮的老牆,讓我想起著名的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留在他傳記裏的描述:“廟建設宏偉,裏外都是做生意的,好像天天開商展會似的,極爲熱鬧。”顯然,它是當年民衆聚集的中心,一個城市曾經的熙攘和繁華。

萬壽宮讓它一頭在逍遙峯依山,一頭在象湖傍水。正如和閩文化中的天后宮、滬文化的城隍廟、寧文化的夫子廟一樣,作爲歷史形成的贛文化品牌在一片盪漾的水邊重生。

許多古建築毀了就毀了,有些總是坍塌或毀滅後,民衆的雙手又讓它再度矗立,是什麼原因呢?是因爲一種精神的內核永遠都毀不去。許真君。是中國本土宗教樹立起一面英雄的旗幟,萬壽宮是英雄主義的家園,它理所當然成爲江西會館,許真君是贛人的神,老百姓寧可能相信他羽化昇天,精神的寄託就永遠存在,只要魔來時,他的天敵,那治水的英雄就會降臨,從不留情,見惡除惡,是魔斬魔的劍就會回到人間。

少不了英雄的東方,許真君的傳說是這塊土地的啓蒙,兒時我們津津有味地聽過,如今我們津津有味地講給孩子們聽,我女兒諾亞聽着許真君的故事長到了十二歲,侄兒方舟也呀呀學語,其間有過不少關於水患肆虐的新聞,東方的土地上不出產諾亞方舟,許真君的劍也從未復現,其實,並不渴望有艘船會把我們帶走,或是用一把劍來充當救世的道具。中國人向來是靠智慧和勇敢自救,因爲每個人心中都有艘不會沉沒的船,每個人都是許真君的傳說磨礪出來的劍。

無數個許真君復活了,普天下都是與天鬥與地鬥其樂無窮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