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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了一回英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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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冬天,從小就不。冬天有雪,能堆雪人、打雪仗,可江南的雪不多,爲那一點點可憐的雪去喜歡漫長的冬,划不來。

當了一回英雄散文

夏天同樣漫長。從五月到八月,甚至一直延續到國慶節,只要你願意,都可以叫它夏天。夏天漫長不乏味,尤其暑假開始後,過着的幾乎全是神仙般的日子。

那時沒有暑假作業本,最多隻是抄抄寫寫,長長一個假期,不盡情地玩,怎麼過?日復一日的瘋玩,時間長了也厭。最嚮往有人叫我去“勞動”。明明家在老鷹山有自留地,種着芝麻,天熱大旱,得挑水澆地,我跟着去,比明明還積極。他們知道我閒得慌,一有農活,都不忘叫我,隨叫隨到,樂此不疲。

那時的孩子特勤快,習慣幫家裏幹活。我是閒人,家裏連爐子都沒一個。那天阿昌約我上山揀柴,木乎乎地跟了去,依樣畫葫蘆,在七家嶺上折了不少青松枝。晚上爸爸回家,見了那一大堆,問我,我很自豪,喋喋不休地表功,不料被狠罵了一頓。也是啊,我居然連封山育嶺都不懂。虧得命大,沒讓管山人撞見。

炎夏必旱。幾天不下雨,井就見了底。那時沒自來水,暑假裏,媽媽每天都得後半夜起來打水。纏着爸爸買了一雙小水桶,傍晚時分,像模像樣地去老鷹山腳一口叫“老井”的水坑挑水。家裏的五斗缸三擔水足夠,很有一種小男子漢的自豪。

夜幕還沒起時,鄰居們會往道地(天井)裏潑水,水從河裏汲來,潑在乾涸的地面上,立即蒸騰出極強的日頭氣。鄰居們的晚餐及乘涼大多在道地上進行。最羨慕鄰家搬出來的各色物件,竹榻、躺椅、長條凳,最不濟的也會有一塊門板,擱在兩條長凳上。可我家連條像樣點的小凳子也拿不出。好在鄰居們從不歧視我,相反還常爭着拉我。哈,我還是很吃香的呢,大家喜歡聽我講故事說笑話猜謎語。不過,最樂意的還是到水姨家的門板牀上坐,聽牛郎織女天仙配什麼的。不知爲什麼,我總懷疑水姨講的白蛇娘娘不是“全本”,直到讀過三言兩拍,還夢想有朝一日自己寫一個白蛇後傳。

打仗是每個男孩都玩過的遊戲,即使是自小就被稱作乖孩子的我,也經常同小夥伴一起挎着自以爲是的槍械穿插奔突。我有年齡優勢,小夥伴都聽我,可我不喜歡做大,把司令的頭銜封給明明,自己當參謀長。大事小事,作主當然還在我。所以,到了《沙家浜》時代,常常傻想,刁德一小時候肯定也玩過類似的打仗遊戲。

打仗特累,一場戰鬥下來,渾身上下不會有一塊乾淨的地方。這樣更好,一大幫子可以理直氣壯地跳進水裏泡着,非到夕陽西下不上岸。

北湖邊豐美的水草叢中,天天有孩子簇擁着摸蝦。夏日水燙,蝦們熬不住,就鑽進草間納涼,很容易被捉住,據說半個小時逮上一二斤蝦是小菜一碟。可惜我手藝不精,最高紀錄僅爲7只灰色小蝦,捉到後學別人的樣剝殼生啖。小孩子的幹活極不可思議。

摸蝦不是我的強項。我擅長抓鯽魚。

北湖中央有個人工壘成的平地,我們稱它湖心島。島上雜樹成蔭,荒草沒膝,無人到過似的。經常游水過去,攀援石磡上島,卻絕不敢進入縱深地帶。有一回,見有條胳膊粗的灰蛇在草間蜿蜒,嚇得我渾身雞皮,掉頭縱身躍入水中。

湖心島四周有大石圍砌,石塊縫隙構成一個個大小不等的洞穴。對魚兒來說,淹沒於水中的洞穴,無疑避暑勝地。小心翼翼伸手進到洞裏,十有八九可觸到躲在裏面打盹的鯽魚。魚的反應靈敏,一觸即溜。僥倖被抓住了,也難捉拿出來。石縫太窄,手進去時尚嫌勉強,一魚在握,手的規模大了許多,折騰半天,最終常常只得撒手放生。此時抽手出來,手背手臂已是血痕條條,得不償失。話雖這麼說,耐下性來,捉上五六條卻也不成問題。

北湖最多的.是河蚌,天天都有人捉去餵雞餵鴨,也有當菜吃的。有回去阿成家,說起河蚌,引起阿成媽濃厚興趣,在她的慫恿下,阿成當天就跟我下湖捉蚌。整個暑假,我們幾乎每個下午都泡在水裏,戰利品天天都有好幾大桶。我家吃食堂,留着沒用,統統給了阿成。雖然如此,我依然樂此不疲。

河蚌,是育珠的雞冠蚌,或叫三角蚌,不僅多,個體也大,有的甚至大過臉盆。只是,我們從沒在河蚌裏看到過珍珠。

我們把北湖分爲淺水、深潭兩部分。其實深潭也是浪得虛名,最深不足2米,淺水自更不必說。在1米左右的淺水裏玩的淨是些小不點兒,爲我們所不屑。

那天,剛從深潭游回,遠遠看見淺水處幾個毛小子在打水仗,有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爲躲避水花不停後退,眼看接近深潭……

我大吃一驚,高喊幾聲沒人理,只得趕緊加速。來不及了,還有丈把遠,小女孩悶聲不響沒入水中,梳着羊角辮的小腦袋在水中上下沉浮,雙手胡亂揮舞。好在我已趕到。當臉色煞白的女孩被我輕而易舉拉到淺水處,哇的哭出聲時,大人小孩才被驚動。

我,因之成了“英雄”。

上世紀70年代,北湖被填平造了商住樓。有一天,我出去路過那裏,特意停留了一下。默默注視着剛落成的東湖菜場,心裏疑惑不已。這裏原是北湖,菜場幹嗎取名東湖?

當時旁邊還有兩人,她們彷彿也像我一樣在懷想什麼。只聽那中年女子對身邊的少女說:“這地方原本是個湖。媽媽小時候差點在這裏淹死,幸虧被一個大哥哥救了。”

“那大哥哥現在呢?”少女好奇地問。

女子搖搖頭:“不知道,30多年了……”

我驚訝極了,這女子莫非就是當年那個羊角辮小女孩?

我簡直要開口動問了,但歲月的滄桑阻止了我的衝動,只靜靜地守到母女倆緩緩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