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青澀的秋天散文

青澀的秋天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3.77W 次

蟬收藏了一個夏天。

青澀的秋天散文

它派來的風,先是一股,像是運糧草的,接着又一股,從沒有千軍萬馬,大兵壓境的陣勢。我在釆場,不論風怎樣吹,只要一吹到我的脊背,就弱了。

其實,一小撮的螞蟻爬上身子,就會心神不寧。一些往事亦是如此。

一推。一敲。九零年豁開了一道裂隙。十月,震撼我的是紅旗漫卷,和平鴿銜來的麥穂,感動我的卻是招工,從一個朦朧的農家孩子擠進礦工的隊伍,朝朝暮暮的在採場屹立傲岸的青春。

那年考試,在礦山的職工子弟學校中學部。位於田洞。從礦中心區下二三十級臺階,再走一段田間小路就可到學校的大門前。我無暇顧及校園的風景,按着准考證號找到教室,剛坐下來,預備鈴清脆地響在耳畔。

過了一會,一位女老師摞着一沓試卷進來,打預防針地說:這次考試由市勞動局出題,題目較以往的難,希望在坐的各位冷靜作答,爭取考出好考績。鈴又響了一遍,分發試卷,從每一組的第一張桌子往下傳。

我粗略地瀏覽了一遍試巻,心咯噔一聲沉了下去。一張試巻,分語文,政治兩個板塊。讀初中時期,語文容易得分的,我往往失分很大。而政治,眼花繚亂,一頭霧水。我的掌心沁出了汗。如果考砸了,等待我的,將是嚴峻、殘酷的失業。

第三次鈴響幾乎要刺穿我的耳膜。尤其是聽到沙沙的寫字聲,我喘氣很急促,按捺不住,卻不敢交白卷。“不懂的,直接跳過。懂的,一定要少丟分。”突然想起,我剛進校門,一箇中年男人跟一個考生傳授的祕籍。這是一根救命稻草,我得牢牢抓住。我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吐了出來,競輕鬆了許多。

我最後一個離開教室,耷拉着腦袋,像地上有錢撿。不知不覺,我走進了一浪又一浪蕩漾開來金色的稻海,我站在田埂上,有一種踏在浪尖上的感覺,只要刮一陣風,我就會巻入海底。我無所可依了。

那時,我應該走向了江尾頭,再往下走,是沙溪鎮。我一臉的茫然。“不會做的,你再熬,也是白搭。”我把試巻放在講臺上,那女老師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如果,可以發現一個鼠洞,我會毫不猶豫地鑽進去。

我冒昧地闖進別人的礦山,猶如在茂密森林裏尋找白己人生的路,是不是有些唐突,魯莽。但既然來了,就得勇敢面對,拼盡青春的'力量。何況爹說:你一腳蹅進了礦山,從此,你就是礦山的一份子。那麼,是我來晚了。

穿過一片菜園子,再橫穿馬路,是兩條隧道。一條車道,一條人行道。我遲疑了一會兒,此時,從背後傳來一聲:你好。我側過身子,見是那女老師。她婉轉地問我住哪,我說機汽修。她說隧道那邊是建安。路筆直走,纔可以進機汽修。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很中肯地問道:你是新來的?我點了點頭,沒說謝謝就朝大路走。

待我回到爹住的宿舍,他已煮好飯菜,時不時地走到樓梯口等我。他一見我,競沒說什麼。吃過飯,他收拾碗筷,端到公共自來水籠頭洗。要是在平日裏,這活是我乾的。我怔怔地坐着,下午,還得考數學,但我已提不起勁。

其實,爹一直在給我擔心。礦山有幾年沒招工了,好不容易盼到這一回,錯過了,又不知等到猴年馬月。

爹有午睡的習慣。那一天,爹洗了把臉,上牀,側臥着,臉朝向了牆壁。在平日,爹是平躺着,仰睡。過一會,起牀,看了一眼坐在四方凳上的我,低聲說了句:你也去躺躺吧,下午,還得考試。然後,端起茶几上的茶杯,淺淺喝了一口,又上牀。那一箇中午,沒有聽到他熟睡的鼾聲。

爹的宿舍捱近山邊,偶爾,可以聽到蟬鳴。有一種,聲音很鈍,像在鼓譟;有一種,拖着長長的尾音。多年之後,才知道:一種叫蟬,一種叫知了。知了體態比蟬小,聲音柔和一些。而蟬,又分夏蟬,秋蟬。我幾乎入褝了。在長長的尾音裏,我分明聽到:我有希望,勝利在望。

爹起牀準備上班了。我卻不知怎麼笑了一聲,讓爹很莫名其妙。我早一步去了學校。

一路都是上班的人羣。如果我入圍了,也可以穿上他們一樣的藍色滌卡工作服,也可以亳不遜色地站進他們的隊伍,硬派地做一個礦工,飛揚青春的志氣。我篤信着。

下午,考數學。一拿到試巻,認真地讀了一遍題目,會做的,記個暗號。鈴一敲完三遍,我沉着,冷靜地把能夠得分的仔細計算,步驟也寫得工整,爭取不大意失荊州。有幾道證明題,攔路虎一樣的橫在路上,有好幾問的,更讓我像個丈二和尚。但我知道:不能慌,更不得凌亂。

有人交試巻了。此時,監考老師提醒,還剩十五分鐘。怎麼辦?放棄?我看了看窗外,又暗暗地吸了口氣,心想哪怕只寫出了一兩個公式,也不比留空白差強人意。於是,搜索,尋找,腦袋洞開。

幾天之後,在礦辦公大樓門前的宣傳欄貼了一大張紅榜。那天上午,我去時,己密密麻麻圍得水泄不通。有哀聲嘆氣的,有喜形於色的,有小聲嘀咕的,有走了一段路又折回來的,也有愣在那,不知所措的。我走近幾步,想擠進去看看,又怕失望來得太早。可,如果回去,爹一問,我三不知,要是他氣急了,大發雷霆,也不是個事。

我一直站在紅榜前的二三米遠,就像漲潮時盼潮汐。

考試完之後,在一個夜晚,爹說:你要是考不上,回家鄉去。我很明白,學校去不成了,但還留着幾分薄地需要耕作。又或者,可以找一個師傳,學一門手藝,再出來闖蕩江湖。

漸漸地,有一大撥人走了。我慢吞吞地走前去。從最後一行向上移目。沒有我的名字?真的,我眼前一片模糊,淚水就要掉下來了。不知誰狐疑地扔出一句:李瓊,一個女孩子,怎麼修車?那年考試,只有考前十,才能安排去修車。此時,我纔敢稍微擡頭,在第一行,位居第八,安放着我的名字。

蒼天在上。

釆場巍峨。這一件事,一直纏繞在我的靈魂深處,偶爾的回想起來,就像好消息趕在路上,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感動。在時光裏慢慢地沉澱,也會溢出一種幸福。

我搬動的每一塊礦石都在講述自己的命運,那一次的轉身,雖然不很華麗,但在風吹過釆場時懷想,別有一番韻味。

在回不去的日子裏,從岩層裏豁亮的光脈,也可以星星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