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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漵城河上的浮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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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把兩張照片發在網上,喚醒了我沉睡的記憶,讓我想起了那終年躺在漵浦縣城西湖口河面的浮橋。

躺在漵城河上的浮橋散文

多年沒有回過漵浦了,也多年沒見過那浮橋了。陳年的印象,已經有些模糊。迥異的傳說,讓我難以捉摸。不知道,這浮橋最初究竟爲誰所建。也不知道,它屢遭洪水衝擊,經歷了多少回生死的考驗,做出過多大的貢獻。更不知道,爲何之前的浮橋常被沖走,而爾後的浮橋又安如泰山?我想探討個究竟。

王炯華教授是一位治學態度十分嚴謹的學者,年輕時在漵浦上學,成年時在武漢工作,一生中出版了許多學術專著。他鄭重其事地告訴我,漵浦浮橋,始祖乃陳遐齡將軍。其主人於五零年被誤殺之後,它也被洪水沖走了。以後黨和政府給陳先生平反昭雪,其後人從美國回來,爲感謝家鄉人民爲其伸冤,再度捐資重修了一次。以後重修,爲縣政府出資。米智華先生生在漵浦,長在漵浦,又一直在漵浦縣委機關工作,曾出版和編輯過好些書。儘管處身在不同境地,卻也異口同聲地說:“漵浦浮橋,最初是康威將軍陳遐齡先生於上世紀四十年代出資所修。以後幾度復修,爲縣政府出資。”他們都是文化名人,都說得有根有據。而何先培老師、禹經安老師的說法跟覃昆先生所查《漵浦縣誌》的記載一致,說是由縣城正陽南貨店於一九四三年爲首籌資建造。以後三度復修,均由縣政府出資。一切與陳無關……

話是由人說的,消息是由人傳的,故事是由人編的,《縣誌》是後人寫的。誰都有記錯人物的可能,也有在特定歷史背景下故意張冠李戴的可能。我不去盲目評論哪是哪非,也不貿然斷定誰錯誰對。因爲這世界,不明真相的事情太多了,我無從考證。即使考證出來了,人去樓空,又有多大意義呢?我且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親的經歷,相信真真切切的感受好了。

第一次看到浮橋,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

那天我去教師進修學校學習,剛到漵浦,站在大橋上面,倚欄眺望,只見一江碧水,自東向西,緩緩流淌。滿河翡翠,由遠及近,閃爍着細細鱗光。

就在這遠望的視線中,有一座酷似首張照片的浮橋,靜靜地躺在這漵水河上。沒有固定的橋墩,也沒有很高的跨拱。只見十幾只木船,頂託着由木枋鋪成的橋板,如畫家筆下的千足蟲,仰身露肚,橫臥江面。木船一頭方,一頭尖,泊在水裏,遠遠看去,彷彿臥置玻璃面上的子彈。而木枋同樣厚,同樣長,跟木船同向,一字排開,拴着鋼纜,搭於木船,向兩頭伸展。猶如一條又寬又長的子彈帶,掛在漵水大漢腰間,一端牽着城北,一端拉着城南,把南北兩岸,緊緊相連。

城北三面環山,綠樹成蔭,襟江抱河,一看便知是一塊風水寶地。其間機關林立,商賈雲集、人文薈萃,是漵浦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中心。鱗次櫛比的高樓,坐北朝南,依山傍水,把街道兩側擠了個嚴嚴實實。大小不等的民宅,高低不一,風格各異,將河沿封了個密不透亮。幽深的河街,古老的小巷,從老火車站到寺坪前方,延伸了幾里路長。而參差不齊的吊腳樓,猶如調皮的姑娘,有的把秀腿伸進水裏,有的把秀腳踩在陸上,盡情展示着自己的嫵媚,恣意渲泄着個性的張揚……這一切,顯現了這裏的繁華,構成了漵城古樸而美麗的風光。

城南地域廣闊,是城鄉結合部,是進出縣城的關口,也是清朝愛國愛民的“康威將軍”陳遐齡的故鄉。南來北往的人們,要從這裏通過。東買西賣的商品,也源源從此出入。雖然剛納入城鎮的'範疇,但房屋密佈,人口衆多,還有幾座工廠,也是一個比較熱鬧的地方。

浮橋的出現,成了人間美事,給城北城南帶來了交通的便利和聯繫的通暢。

可是往事不堪回首,說來讓人心傷。

在此之前,漵水像是一條巨蟒,橫在眼前,將道路攔斷阻擋。南北兩地,彷彿一對鴛鴦,渴望着相依相偎,中間卻阻隔着一根無法逾越的大棒。又如織女、牛郎,分處銀河兩旁,可以凝望對方,卻不能走進對方身旁。據說這裏曾兩度修過浮橋,可是經不住洪水的衝擊,毀的毀,亡的亡,只留下了一個空空的沙場。西邊有一公路大橋,但離得較遠,繞行不便。百姓過河,往往選擇渡船。可等船浪費時間,坐船不太安全。每當洪水到來,不是有渡船被洪水捲走,就是有過客在此遇難。其中有四口之家,三人不幸落水。打撈上來的時候,還緊緊地抱成一團。河水中,匯入了親人的淚水。河岸上,迴盪着悲哀的哭聲。

那時還很窮,面對着寬闊的河面,老百姓只能望洋興嘆,真是一籌莫展,都把希望寄託在縣委縣政府身上。

縣政府八五年制定了城南開發戰略,在西湖口對面,建起了商貿街和農產品交易市場。爲了方便往來,政府出資造了十幾條木船,買了木枋和鋼纜,砌了兩個橋垛,建造了我們看到的,跟首張照片一樣的那座浮橋。把南北牽連起來,讓漵水天塹,變成了通途。

白天,過往的行人,跨過碼頭,踏上顫悠悠的浮橋,走向對岸,既節省了等船的時間,又享受到快捷、舒適和安全。

入夜,兩側亮起路燈,浮橋便成了一彎新月,從蒼穹掉落下來,躺在水間。勞累的人們來到這裏,享涼風悠悠纏綿,賞雙月默默交歡,頓時疲倦消失,煩惱驅散。窈窕的女子行走於橋上,輕曼的身影倒映在水裏,仿如嫦娥在月宮裏蹁躚起舞一般,真是讓人陶醉!

可是非常遺憾,浮橋要纜繩系在石垛上的鐵柱上,才能穩定安全。橋修好了,沒人好好監管。才過了短短數年,石垛經不住衝擊,垮了。鐵柱缺少防護,鏽了。纜繩耐不住磨,散了。木船和橋板飄浮在水上,固定不住了,跟隨着洪水,入洞庭,經長江,飄去太平洋了。

百姓紛紛要求重修。可政府的財政緊張,一時拿不出錢。一拖再拖,拖了幾年。

時光如年邁的老人,走得舉步維艱。每走動一歩,都牽掛着縣委縣政府領導的心絃。

爲了不辱使命,爲了全縣百姓的方便,一九九九年,縣政府毅然提出,我們是百姓的父母官,再困難也不能辜負百姓的期盼!於是從緊張的經費中撥出專款,再造了一座跟後一張照片一模一樣的新浮橋。

這座新橋,雖然同樣還在原地,也同樣還是由相同的四個主要部分組成,但縣政府領導科學規劃,科學設計,並汲取了從前的經驗教訓,末雨綢繆,採取了一系列有效的管理防護措施,建造的橋比原來更寬敞更牢固、更穩定、更漂亮。橋上建了三個燈塔,指引着路人的方向。橋板雖然還是木枋,但更寬、更厚、更長。裏面煮過防腐油,表面刷上了防腐漆,上面還釘上了堅硬耐磨的合金板。承重換了鋼質船,船身更大,船體更長,裏面泡過防鏽油,外面刷了防鏽劑。雖然還是採用鋼索牽連,但鋼絲纏繞得更緊,內外都進行了防水防鏽處理。點水不進,鏽斑難生。最關鍵的是,兩岸起固定作用的鋼筋水泥垛,基座又大又厚,柱子又長又粗,深深地扎入了大地之中,成爲浮橋的主心骨,既穩沉又牢固,牽拽着鋼船和橋木。

眼下洪水已過,水位早已下落。堤岸上,留存着高髙的洪水痕跡。河水中,浮橋如一位慈詳的老人,默默無語,安然無恙。河水清澈見底,河場青翠如碧。浮橋、清水、綠草完美地融合一起,渾然一體,讓人心曠神怡。

浮橋在縣城位置很矮,所以很不起眼。如今有了高大華麗的鋼筋水泥橋,它就更加沒那麼引人注目。沒人爲它唱讚歌,沒人給它做宣傳,百度上也搜不到專門網頁。但其跟佛菩薩一樣,真誠善良,普渡衆生,不論男女老少,不分貧富貴賤,不論官職大小,不分地位高低,無論工人商人,不管漁民農民,都一視同仁迎送。它頂風冒雨,屢受衝擊,歷盡磨難,飽經滄桑,付出了多少服務、發揮了多大作用,也不張揚。老人踩着它去醫院看病,保住了生命和健康。青壯年由此去打拼,實現了價值和夢想。小孩踩過它走進課堂,將成爲國家的棟樑。翟庚甲從它身上走過,組織建立了中共漵浦祕密黨支部。舒新城經過它去上海,編輯出版了《辭海》大辭書。王耀文走過它去漫水村體驗生活,寫出了長篇鉅著《漫水》。舒新宇老師走過它,“喚醒”了屈原唱《九歌》,又把向警予“請回”了漵浦。商人通過它,向市民提供了多少商品。農民工兄弟走過它,蓋起了多少高樓……誰知道,它夜以繼日,承載了多少重量?

當我寫下此文,沒有寫出建橋者的具體姓名時,王炯華教授告訴我:“寫漵浦浮橋,不能不寫陳遐齡。因爲他是漵浦浮橋的始祖。吃水不忘挖井人。我們不能忘記他啊!

也許大家都想記住出資建浮橋這件好事,卻沒有記準這好事到底是誰做的。我在未經考證的情況下,不敢隨意寫上誰的名字,未免有些遺憾。但我覺得這並不重要,因爲讓後人銘記不是其做好事的初衷,做好事的人,本身是不圖名利的。重要的是,我從王教授的言行中,看出了大家對做好事的人的那份由衷的尊敬,看出了漵浦人的感恩之心,看出了漵浦百姓的真誠。是啊,不管是陳遐齡先生還是正陽南貨店,不管是始修橋者還是後修橋者,也不管是縣委縣政府還是普通平民百姓,只要做了對百姓有利的事情,大家都會尊敬。我在敬仰和感恩出資修橋者的同時,也深深地敬佩和感謝王炯華教授、米智華老師、何先培老師,禹經安老師和覃昆先生。他們都是我未曾謀面過的人,卻不論生疏,不小看鄙人,都那麼熱情、那麼真誠、那麼認真地幫我解答問題。我想,他們正是浮橋精神的傳承人,在現身說法,傳播着大愛吧?

從第一次見到浮橋,到現在來寫浮橋,時間已過去了二十八年。隨着漵浦面貌翻天覆地的變化,原來的吊腳樓不見了,代之以高樓大廈了。老河街拆除了,修築堅固漂亮的防洪大堤了。街道寬了,商場多了,火車站搬遷了,高速公路,高速鐵路即將通車了。張家橋臭水溝被填了,已建成寬闊的屈原大道了。漫水村變成休閒度假的農莊了。縣城規模擴大幾倍了,城南也變成熱鬧的城鎮了。大橋新修幾座了……而浮橋,卻被政府根據百姓的意願保留下來了,至今依然如故地躺在漵浦縣城的河面上,終年堅守着自己的職崗,春沐暖風,夏享清涼,秋抱寂寞,冬吻雪霜,朝迎旭日,晚送夕陽,憑鋼筋水泥柱的堅強,借大地深處的力量,用博大的愛心迎來送往,創造出自己的燦爛輝煌,已經成爲一道傳承漵浦文明的風景,象徵了一種無私的奉獻精神,影響和感染着世代的人們。同時,它又成了一本歷史和思想品德教科書,我們或許能從中讀出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