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冬筍巧挖掘抒情散文

春節前幾天。村裏按照慣例，對翠竹林解封三日，讓大夥去挖幾支冬筍過年。

於是山上一下子熱鬧起來，荷鋤肩籃的村人都往山裏鑽。作爲農家子第，我也曾去挖過幾次冬筍。

初進毛竹園，我就傻眼了。泥土豐厚的山坳中，挖筍的人多不要說，整個竹園，溝槽縱橫，坑潭四布，高高低低的泥堆滿眼都是，亂糟糟的讓人無處下鋤。按理說，挖冬筍是要循着竹鞭的脈絡而漸次挺進的，而最要緊的，還得找到那根竹的主鞭。這裏竹子密集，竹影扶疏，一鋤下去，盤根錯節的竹鞭糾結得你的心都會發抖，要找尋到主鞭還真的難。

我看好一株又粗壯又挺秀的毛竹，就在它的一側挖掘起來。一動手，人就發熱，汗水滴答滴答地下起了小雨，脫掉棉衣再挖，還是熱汗涔涔的。這裏的土層真厚啊，搗鼓了半個時辰，挖下去一米多深，就是不見這株竹的鞭。我就想，不就是尋根竹鞭嗎，東邊沒有，南邊西邊北邊總歸在的。那時，年輕的我就用蠻力，在這株竹的四周擺起了八卦陣，眼看環了一圈，還是沒有尋着那根主鞭。手上早已起了血泡，虎口也現了裂紋，每落一鋤都有鑽心的疼，而且天色已晚，無奈中，只得悻悻而歸。

手雖還是血泡累累，但經過一夜的將息，已不再那麼疼痛。第二天，我吸取了光用蠻力而不借巧力的教訓，師拜村裏的挖筍高手根叔，就跟在他的後面學挖筍。根叔的挖筍技術頗爲了得，在上下三村也有名望。他說這株竹的主鞭在左，絕不會在右面蔓延；他說這株筍長在娘竹的兩米之內，絕不會超過三米。他還有打孔挖筍的高招，看準了一株竹，就會指着不遠的一個地方：你只要挖下去，那地方有筍。我就照此辦理，銀鋤下去不到兩尺，一株白白胖胖的筍果然給了我們許多驚喜。

跟在根叔後面有時也很憋氣。人家挖筍的人都沖沖殺殺地跑到前面去了，有的兜了半圈又返回了原地，而根叔卻還窩在山腳，挖幾鋤，看有苗頭了，就坐下來吧噠吧噠地抽幾口土煙，那副不緊不慢的悠閒模樣，讓許多急性子的人都會沉不住氣。其實根叔用的每每都是巧力，他在琢磨着下一步如何地排兵佈陣哩！

幾天下來，竹林像是翻了一個個兒，嘈嘈雜雜的泥土下面，誰也不知道冬筍有沒有被人挖去，這時就連根叔這樣的高手也有點丈二和尚了。他不會地毯式的將竹園搗挖一遍，誰有這麼大的.力氣呀？他就用手中靈巧的鋤頭，在人家挖過的坑槽中，這裏篤幾下，那裏掘幾鋤。我跟在後面，親眼見到在一個陳年的老坑中，根叔挖到了好幾支又粗又壯的冬筍。

在一個又一個倔強的日子裏，我竟也學到了不少挖筍的道道。一株竹的主鞭說易尋也是蠻好尋的，一般只需看毛竹第一根枝椏的朝向，順着它的指引，一挖一個準。毛竹有大小年之分，大年的竹懷春，枝葉翠綠翠綠的，這個冬季，你就有筍吃。翠竹一直要到次年毛筍長成了竹子，纔會換葉；而小年之竹，一到冬季便面黃肌瘦了，沒有生機的竹當然不會長筍，人們也就沒有了這個嚐鮮的指望。由於毛竹出筍是兩年一次的，竹就有了兩年四年六年八年之分，十年以上的竹，在人世間已屬半老徐娘，不好再對它有生兒育女的奢望了，就會被農戶淘汰。新竹都會出筍，但數量不會很多，大概最多也只在兩三株之內吧，而且都在竹孃的身邊，不會跑得太遠。六至八年的老竹，是最會長筍的一族，但它們的子女不喜在自己的身邊繞膝承歡，而是把觸角探得長長的。你如果把摸到這種鞭，跟蹤追擊，那你就會有大豐收了，一氣收穫十幾株是常事，多的時候，數量還會超過二十株，筍們會把你的籃子疊得滿滿當當，也會把你的心逗得歡歡騰騰。

以後的歲月裏，我還又去過幾回竹園。那時，我已稍稍積累了許多挖筍的經驗，看好一株娘竹尋着主鞭後，會鍥而不捨地窮追下去，每有所獲。但有時也會失眼，一陣長長的追蹤，換來的卻是一根軟綿綿的毛鞭，讓人在大失所望中哀嘆不已。有了這種教訓後，我就在尋覓到的竹鞭上，用鋤頭腦先篤篤篤地敲一敲這根鞭，如果感覺到硬翹翹的，說明這條鞭有戲，是值得信任的，循着它的蛛絲馬跡，保險一挖一個準。後來我還發現離娘竹近的鞭節骨特密，隨着它的延伸，就漸次疏朗起來，節上的筍芽原是閉合着的，快要掘着筍的前面那幾節，就很有精神地張揚起來了，這時還會依稀出現一些冬筍的根鬚，它們無聲地昭示你：一個不小的收成就在前方！每當此時，我也會像根叔那樣，橫着鋤柄，閒閒地坐下來歇一口氣，用心體味一下收穫的歡欣，只是可惜了自己不會抽菸，會抽的話，沒準還會心平氣靜地吧噠吧噠幾口呢！

在自己該承受的年齡裏，竹園挖筍，還真的成了一朵夕拾的朝花，讓人在淡淡的苦辛中，品味到絲絲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