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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河灘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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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秋日:河灘的牧人

秋日的河灘散文

這個標題充斥着田園的,詩意的氣息。但是,假如我全身心寫出腦海裏幻想的那點虛僞的詩意,我想,這篇小文字的命運只有一種,矯情或失敗。

那天,我帶着相機走向河灘,下午四點多,光線開始柔和,秋天的風透出令人愜意的溫軟。陽光從北區那片建築羣撒過來,落在國際大酒店的建築上,一直蔓延到教堂及山林再到華山賓館。

河灘上,草木依依,雖是秋初,但不見任何蕭殺之氣。地面上厚密的草皮閃耀着生命旺盛至極的綠光,濃厚而凝重。這些自然界的微不足道的弱者,用自己的邏輯證明生命的可塑與頑強。

草的葳蕤之勢,吸引了他們。四口之家,六頭牲口。

這些人物及牲口的出現,會給畫面帶來富足的色彩。他們的某個時光被定格,被記錄。當然,他們看不到照片,也不是真正的主角,只是一副圖片的組成部分,跟樹木、河流、草灘交織混雜。

請允許我描述四口之家的直觀印象。父親穿着紅色的大短褲、拖鞋,上身光着,他手裏似乎拿着指甲鉗子,不住地摳鼻孔;兩個孩子賴在父親的後背,男孩也是光着上身,女孩穿戴略微整齊,他們交換着玩手機,裏面播放着《傷不起》類的音樂。三個人的皮膚都呈暗黑色,那是太陽賞賜的顏色;眼睛裏有怯懦善良的光芒,陌生領地裏,他們暫時還無法剔除內心的謹慎與小心。孩子的母親,坐在離河水更近的石頭上,背對着他們,沒有言語。

我站在遠處,等待牲口走入鏡頭裏的合理位置。一副好圖片裏,任何物體都能找到自己的所在,不偏不倚,坐在自己該坐的地方。所以,我要等,等一些事物走入我設定的理想的區域。

孩子的父親輕聲問我:拍這些做什麼?

這樣的問題,彷彿一塊石頭,從遠處飛來,我慌着躲閃,一時不知該往哪裏跑。讀這文字的人,你能替我回答嗎?此時,他們確定自己走入了我的照片,這弱弱的一問,是對侵犯的反抗還是對我所做之事的不解與疑惑?咔咔幾下,他們連着牲口全被我帶走。機器裏有他們的'家當,一羣牲口的影像,這意味着什麼。

我給他答案:我在這裏上班,拍着玩。我沒法告訴他,自然的任何一種美,如果有人的參與,會更顯不同。此時,這河灘因他們的存在而生機更濃,更美。

我想消除他內心的些許不安,告訴他,我並不是壞人,是萬千上班族的一員。可能是我想多了,但也未必。今年夏天的一個早晨,我在相同的位置,拍了遠處兩個洗衣服老太太的背影,其中一位回頭大聲呵斥我。我沒出聲,低頭走人。我本來就錯了,且也無法解釋清楚。

我問那孩子父親:你們就是這附近的?

他說,不是,從很遠的地方過來。他攜妻帶子,混在一羣牲口中間,顛沛奔波,牲口是用車運來的。對他們的生活,我有諸多疑問,比如,爲什麼非要來這裏放牧?晚上這些牲口放在那裏?這些牲口的用途是什麼?我沒問,問多了,他真的會以爲我是蟊賊,爲晚間的行動踩點。

孩子的母親,一直把臉朝着遠方,背對他們父子三人。她並不安靜,黝黑的臉上有股忿忿之氣,可能跟他起了爭執,鬧了彆扭,所以兩個孩子嚇得不靠近她,只守在父親身邊。

整理照片時,有那麼一兩張,我較爲滿意。河灘,是美的,植物的及水的氣息,都很迷人,那裏的靜寂也很美。他們,是構成美的一部分,看起來恬靜安然。但那只是表象,背後,依然存在比美更直接更沉重的生活之累。這些,相機拍不出來。就算能拍下,也會生硬幹澀。

二、秋日:河灘上的牛

一座廊橋的誕生,爲我闢出新路徑。出門直走,過橋,下河灘,過馬路便到我工作的大院子。我一般會早些出門,爲的是留出時間在河邊發呆。撿石頭朝一羣魚砸去,舉着相機等河中央的牛背鷺起飛,看釣者的網兜,跟他們搭訕,這些都會讓時間走得很快。有時,我也挺安靜,低頭去辨識一些植物。

狗牙根、叉子草、水蔥、蒼耳子、一飛蓬擠在水邊,織了厚密的草毯。馬蘭、水蓼、野萵苣、野雞冠、夏枯草正在開花,它們睡在在草叢裏,不那麼容易被發現。水很清,很淺,狐尾藻很綠,是魚羣的小帳篷。

喜歡河灘的不止是我,還有一頭牛。它安然的姿態裏有種隱喻:比我更早地享用了這塊草灘。它匍匐着,頭放得很低,下巴貼在草地上,樣子好笑,像是在討好別人。皮毛光滑,犄角粗大,四肢肥厚,清晨,它看起來並不飢餓,偶爾扇動耳朵,對人沒有警覺。我途徑水邊的每個早晨,它都在那裏。獨自佔有一片狹長的草灘,它一定會開心,會以爲自己正走在天堂牧場裏。城裏的牛跟鄉下的牛有些區別,就像城裏人跟鄉下人那樣。它更自如,對人羣、車輛、噪音及世上發生的一切熟視無睹,它也更輕鬆,不需要過度勞累,去犁一片一片的土地。

我離一頭牲口不到兩米,它扭過身體,聽對岸傳來的棒槌聲。徽州婦女在河邊洗衣,堤壩上,新的辦公大樓將在塔吊及腳手架的扶持下站起來,站得高高的,擋住人們極目遠眺的視線。不久前,那裏是一片田地,種滿大棚蔬菜和玉米。那時,我跟現在一樣,走走玩玩,愛站在馬路上觀望下面的菜畦。莊稼人把一壠壠泥土料理得如粉般細膩,皖南人向來以精細著稱,他們在種植上也不例外。哪些細碎的土壤,鬆軟如絮,菜籽落地生根,冒芽、長葉、抽薹、開花,感覺都能在一夜間完成。油冬青、馬蘭、空心菜、水芹、玉米,我遠遠能認出,還有些綠葉菜,我不認識。

牛,呼出沉沉的鼻息,我跺腳,想引起它的注意。它輕輕咀嚼,不做任何迴應。我原本以爲它會帶着鄉野的蠻橫氣息,昂頭斜視我。看來我錯想了。它的近似麻木的溫順,替我的照片謀得幾許祥和與恬淡。水域、大橋、白鷺、綠草、野花、牲口,這就是我的皖南的日常元素。

昨晚,我從單位出來,沿堤壩走。我想看,牛是不是在草灘上過夜。它在!我感到驚喜。八點,城市燈火明亮。我在河灘坐了會,安靜的秋風,一直吹。牙齒切割野草,聲響脆生生的,牛悶頭進食。這些天,它一直在這裏生活,直到草木枯萎,我想。黑暗裏,它是個小小的謎,身世、歸屬、明天,這些能給我確定性的詞語,跟風一起跑到我心裏。幾天前,我見到它時,還曾多次搜尋蹲在某處抽菸或聽廣播的主人。不,主人一直不在。他領它過來,卸掉繩索,便消失了。

在鄉下,人們會嚴加看管一頭牛,謹防偷賊或猛獸,它的走失會引起全村悲痛。這城裏的牛,自在多了,晨昏間,它只需獨自取食。不過,有眼睛蟄伏在某個角落裏,看管它,帶它來,帶它去。城市的魅力在很多人看來,就是,它有股決定一切的力量,包括,一頭牛,包括你我。

客居在城市裏的牛,我理解,只是一道美麗風景的點綴。此外,等過了秋天,它膘肥體壯,卡車把它拉進屠宰場,這也有可能。那樣,它的生命便以另一種形式在城市裏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