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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叔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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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這一生,總會經歷夜半笑醒的夢境,也會歷經血和淚的記憶。一個人無法選擇自己的生存時代,也只能在特定的時代背景下走自己的路,過自己的人生。

美叔散文隨筆

我的故鄉地處中原,入夏以來就是乾旱少雨,火辣辣的太陽從不知道人們的喜怒哀樂,照樣徘徊在幹坼的大地上,好象要把土地肌體內的最後一滴血榨乾不可。田野間,村頭上,見到的是一臉的愁苦與無奈。而那些正處於少不更事年齡的孩子們,並不因爲父母的愁苦而減弱他們浪漫色彩,穿着開襠褲,在村頭村尾東竄西跳站捉迷藏,光着屁股,在見了底的的水塘裏挖泥鰍。而此時的我,正坐在鄰家的屋子裏,聽他們給我講述着一段悲情的故事,你一言我一語,聲音中摻雜着各種滋味,真說不清是苦辣還是酸楚。

曾經,美叔是我們村出了名的帥小夥兒,也是我們村少有的幾個出去當兵的,他一米八五的個頭,白淨的臉上搭配幾盡完美的五官,深邃的眼睛如一泓清潭水,散着無盡的親和力。他也是我們村上第一個會使用縫紉機的男人,這是他在部隊學到的本領。每次出門,他的衣着總是乾乾淨淨的,加上他陽光的外表,走到哪裏,總是村上婆姨們調侃的對象。退伍後的他順理成章地進了我們村組建的戲團。他養眼的形象,自然而然成了戲團的臺柱子,出演的生角總能一下子走入到觀衆的心裏。戲團每年在臘月的時候都要去湖北某地去演出,美叔自然是少不了的。也就是在那裏,美叔收穫了他的愛情。

安榮,一個秀氣的.湖北女孩,後來也隨戲團來到了我們老家,同美叔的家人見了面。戀愛中的她,真的不太在意美叔家的一貧如洗,要知道在那個年代,一個有七弟兄的農家日子是如何的艱苦。可安榮看重的是美叔的人品和那瀟灑的外表,她在河南的那段日子,可以說是他們此生最難忘的時光。田間地頭,河壩竹林,都曾留下他們的足跡,一種神妙的力量把兩顆純真的心緊緊靠攏在一起。如果故事就這樣發展下去,也還真的是皆大歡喜,可天不隧人願,安榮的父母來河南走了一趟,死活不讓女兒嫁入這樣的家庭,並以死相逼。對安榮父母的強烈反對,細想想也是理解,做父母的哪個不希望自己的兒女過上好的日子,在那個年代,父母之命是年輕人應該遵守的吧。而哭着給安榮父母下跪的美叔一再保證會給安榮一個幸福的家,可這哭聲少了一份感染的力量,他們註定是一對有緣無分的人。後來聽說安榮嫁給了一個本地的,日子是好是壞再沒了下文。

有人說時光如水,能夠把一切沖淡,不論是歡樂還是痛苦,甜的不再甜,苦的不再苦,可有些記憶,將是永遠也忘不掉。可日子還是要繼續,戲還是要唱下去,只是內心多了一份感觸,對小生的角色也就更加的傾情。也就是這個時候,一直唱旦角的蓮兒走近了他,蓮兒一直是唱苦角戲的,她對戲分的投入,常常讓我們和她一起流淚,蓮兒對美叔也是情有獨鍾,可往往就是這樣,你愛的人卻又走一進對方的心裏,因爲美叔一直放不下安榮。然而,美叔和蓮兒在一起演的對角戲多了,也就日久生情,漸漸地,他走出了苦戀的陰霾,他們走到了一起,並很快有了一雙女兒。如果他們都沒有唱過戲,如果不是這樣的圈子太複雜,他們也許是天底下幸福家庭中的一組吧,可這也僅是如果,因爲他們的組合讓世間又多了一對孽緣。蓮兒由於長相出衆,唱功又好,難免在圈中被男人追逐,不知蓮兒怎樣看待這一切,我只知道美叔的家人在一天晚上看到一個男人從蓮兒的房間走出來。至於發生過什麼,誰也不得而知,可我卻知道蓮兒是真心愛着美叔的,不管別人是不是誤會,他們的婚姻走到了盡頭。蓮兒一再解釋,可美叔卻是一再堅持。爲這,他們都離開了戲臺,我們村的戲班子也就到此解散。蓮兒離婚後足足又等了美叔五年,可沒等迴心上人,卻換來了一眼眼的清淚。無奈之下,蓮兒帶着小女兒又遠嫁他鄉,從此後很少回這個傷心地。而美叔在村委選舉中爭了一個武裝部的位置,又重新穿上沒有軍銜的軍裝,經常穿梭於鎮上與村中,本來沒有怎麼幹過活的他顯得還是那樣的年輕。這個時候,本村的小平又闖入了他的生活,小平個子不高,可畢竟是個黃花姑娘,美叔在和她相處了一段時間後,又在家中舉辦了隆重的婚禮,聽說爲這,蓮兒還在村口的小河邊哭了半晌。再後來,小平又爲美叔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日子也算過得去,然而天總不隧人願,後來武裝部又歸部隊,美叔也就又成了閒人一個,那些年頭,種地真的是沒有太大的意義,年頭忙到年尾也僅夠糊嘴而已,可美叔又是一個不甘心的人,要強的性格讓他看不得別人對他別樣的眼神,於是他帶着一家人來到了城市裏,到一個單位看起了自行車,儘管每天收入甚微,可他爲了所謂的面子就這樣苦苦撐着。幾年以後,他聽說村委要換屆了,於是又從外地匆匆趕回,想再搏一下試試,然而現在的農村已不再是過去的農村了,村委選舉也是過過行式而已。無奈他也走世俗而又庸俗的路子,他去找人換別人的位置,可他找的人又出賣了他,把他看中的位置留給了原來的人。美叔多年的積蓄沒有了,卻還要去競爭對手那裏解釋道歉,唯恐以後他們給家裏人小鞋穿,這個時候,一慣爭剛要強的美叔低三下四的求原諒,把自己的尊嚴完完全全踩在了腳下。也就是這一次,他給家鄉來了個了斷,沒想到這一斷斷的是那樣的徹底,那樣的乾淨。

美叔三口又來到原來的城市幹起了他的老本行,只是這次出來少了一份熱情,也少了一份希望,就這樣過一天少兩晌地打發着日子,鬱郁地送走一天又一天。直到去年年底,他連咳嗽數日不見好轉,並咳中帶有血絲,去醫院一檢查,肺癌晚期。一家人靠看車子度日,哪有錢治病,無奈,就在出租屋呆着,用一些基本的藥物來維持生命,說白了也就是等死,等着死神的來訪。最後的日子裏,實在痛的沒辦法,家人就東拼西借,湊了點兒錢把美叔送進了醫院,而美叔留給家人的遺言是,他不想死在老家,就死在醫院,當他閉眼之後再讓家人拉他回老家下葬。美叔就這樣帶着無盡的苦與無奈離開了這樣世界,不知他帶走了什麼,又留下了什麼,我只知道他是閉眼後被當夜拉回老家的,第二天他九十多歲的老母親也離開了人世。兩人沒有同一天下葬,卻給家人留下了同樣的傷痛。聽說是美叔先下葬,當第二天送走老母親以後,小平又來到美叔的墳前,哭着一跪不起,哭美叔這半生的坎坷,哭自己孤兒寡母的日子多艱.

美叔走了,他也許擺脫了一切,不再承受身體和心靈的痛苦,可他僅五十歲左右。

人生是一個不斷失去的過程,這些年經歷了太多的生死離別,我本已變得麻木,但對於美叔的離世,有種以自內心的無處訴說的悲傷。美叔是一個平凡的人,是黃土地的兒子,愛家愛親人,也想用自己的努力來改變家人的生活,他不是鄙視腳下貧瘠的家園,而是試圖用一種方式改變一下自己的命運,他也曾把責任和理想扛在了肩上,以朝聖者的姿態,以堅強的意志前行,詮釋他人生的沉重與美好,可結局是何等的沉重啊。

如今每想起故鄉,縷縷鄉情,陣陣泥香,多少次牽動我的心,可每當想起一些人和事,心中常有一種苦澀的滋味。在我的故鄉,人們總是非常貧窮,貧窮得連人生的最低要求有時也求之不得,我不能嘲諷他們時的愚昧,因爲創造歷史的是他們,而他們又被歷史的車輪所碾軋,一些小小的權利之爭讓人失去了做人的根本。我知道古來百姓不誤國,而不正常的環境卻常常隨意剝奪他們的幸福乃至生命.

有時想一想,這個世界上原本沒有什麼東西真正屬於你的,在歷史的時空裏,個人根本不算什麼,一生中揹負許多沉重的東西,此時就要學會放下,這樣老去,即使難稱優雅,也絕對從容。

其實,如果始終充滿對生活的希望,就有生命的機會。逝去的日子雖不重來,可曾經的美好,卻永駐我的們心靈,它讓我們對世上的成敗得失有了更爲清醒而透徹的認識,對人間的真情有了更爲執著而美麗的期待,也讓我們更會用感恩的心去面對身邊的人和事。人生爲心靈設就了一個又一個的驛站,你帶上些什麼,又放下些什麼。然後匆匆上路,直至走完漫漫的心靈歷程。此時,繁榮落下,鉛華洗盡,並感知自己,感知人生。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命是脆弱的,是短暫的。唯其脆弱與短暫才彰顯其寶貴,更需要珍視生命的存在,質量的提高,意義的放大。有些形開的內涵包含着對生命延續的祈盼,自然界的萬物都有着不可抗拒的本質規律,有生就有死,生命的意義不單單在於活着,重要的是要活得有質量,有尊嚴!這樣就會形成一種巨在的生命力量,不會被磨滅,不會被打垮,希望纔會常在。

我想,這纔是我們精神世界靈魂高飛的圖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