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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鄰二黑叔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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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小鎮上,二黑家與我家是幾代的老鄰居。他在弟兄中排行第二,面目生得瓦缸釉彩般黑,故得名“二黑”,按本家同姓輩份算,我該稱他爲叔叔。所以,我從小稱就他爲“二黑”叔。

老鄰二黑叔散文隨筆

在我的印象當中,二黑叔自六十年代後期起,一直是擔任上街第十生產隊的小隊長。說起來當年公社考察農村基層幹部時,並不是相中他對農業生產怎麼懂經,怎樣在行,而是相中了二黑叔那叫驢般高亢洪亮的嗓門。

那時,農業產隊的勞動是“大呼隆”,任上面把農業學大寨的口號喊叫得山響,街面上的農業戶口並不把農業生產當主業,心思都花在小作坊、小手藝賺現錢上。所以,每日出工都很懶散,早晨八、九點鐘還不見有人上坡下地。二黑叔所盡隊長的職責正是在這個關節眼上——從天見亮爬起來,站在自家門前階坎上喊:“呃,上工啊!呃——喂,下地啊!”有如張飛喝斷當陽橋的震動,有如旱天雷般的轟鳴。上街的農家戶戶聽得真切,可就是沒有一呼百應的效果。二黑叔的嗓門之雷在街道上滾動個把時辰後 ,纔有人懶洋洋扛着鋤頭出門,但不是非要下地幹活的`意思,而是討嫌二黑隊長吼叫得人心煩。

那時候,我還在街道非農業戶口組建的建築隊做工,出工自然比農業戶積極。我出門時,總要“欣賞”二黑隊長一陣子:發黑,面黑如非洲人,秋冬肩膀上斜披着一件爛襖子,春夏斜搭件破褂子, 腳上拖着一雙有幫卻缺失了後跟的踢踏鞋,一手岔着腰身,好像是做發動嗓門前的準備,一足踏着門前街坎,儼然一尊雷神般模樣,張開嘴巴時候,那兩排大牙卻排列着橙黃,發火時候,倆眼珠瞪得像兩個半塊乒乓球,嘴巴上一陣吼叫,褲襠裏一串屁響,也算是上下貫通內外呼應了的。

街面上農戶出工晚,不積極,二黑叔也有招數對付,無論是鋤草、追肥、割麥、插秧,喜歡採取按人頭摔死坨子分塊塊明確任務。誰保質保量按時完成任務,誰就可以先回家,不讓大夥用鋤頭把拄着下巴拖延時辰。 這不是因二黑叔有生產責任制的先見之明,他那種做法純屬於歪打正着,超前趕了時代潮流。

思想解放的頭一年,我被“特招”進縣文化部門,偕妻攜子進了縣城,從此就沒聽見二黑叔那催工的雷吼聲。再後來實行了生產責任制,壓根兒就不需要誰催工了,但是街道鄰居至今仍叫二黑叔爲隊長,或者是隊長二黑。二黑叔忙完了自己地裏的活兒,也架起牛拉板車爲建築工地拉磚拉瓦拉石頭,理直氣壯地賺黑汗長流的力氣錢。二黑叔以隊長的名義攬下很多活兒,但他並不隱瞞可以賺力氣錢的信息,不獨享賺錢的機會,一有大宗活計,通知街坊都去幹。爲此,鄰居多出了力氣汗水,還不忘記二黑隊長的好處。

近些年,二黑叔已經年屆花甲,明顯不能勝任拉板車的沉重力氣活兒了,就置辦了一副送別亡人的擡送工具。小鎮由一條街變成了十四條街,人口由三千增加到上萬,經常就有人到另外一個世界裏去,也都租用二黑叔那套送行工具,一是送別亡者時候,那套擡槓的主槓和分擡槓的鏈接處,有特製的活動轉軸盤,上坡下嶺轉彎拐角很是靈活方便;二是二黑叔一次不拉的跟蹤服務,提前看好送行路徑,不踩踏任何人的莊稼地;三是行進到陡坡陡坎處,一班子八名槓夫要格外協調步伐的一致,還得二黑叔高亮嗓門吆喝號子,還非得他那雷鳴般的“上啊”、“上啊”的吼叫聲。有了他那幾聲吼叫,再陡的坡坎,那棺材一忽悠就真上了啊!

二黑叔那副行頭出租的規矩是,一套輪槓,按照擡棺材人得雙方報酬,比方,喪家答謝槓夫一條劣質香菸,他就得兩條煙,並不要錢。他和槓夫們都認爲要現錢有礙街鄰的人情味,圖的是個方便。人啊,生要方便,死也需要方便。當然,人間尤其需要愛行方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