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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經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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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經典散文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溼春衫袖。

——宋 朱淑真《生查子》

相信許多人和我一樣,喜歡“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這句詞。每當讀到此句,心中便會泛起一股甜蜜的溫柔,彷彿看見,一輪明月正偷偷地爬上柳梢頭,害羞地躲在樹葉後,就像初戀少女輕紗半遮羞紅的臉,一對恩愛情侶相約在此,愛情的甜蜜濃郁在皎潔的月光中……

許多年以來,一直以爲這首詞出自於歐陽修的手筆,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裏,得知它出於宋代一個女詞人之手。她叫朱淑真,號幽棲居士,出身於一個普通的官宦家庭,自幼冰雪聰明,擅詞畫,精音律。她的詞雖然格調不如李清照高雅、大氣,但在宋代詞壇,可以和李清照並駕齊驅。

李清照出身貴族,生活環境較爲優越寬鬆,且在愛情上有過一段華麗的盛宴。儘管她後半生歷盡世間的悲歡離合,嚐盡人間的酸辛悽苦,可她畢竟曾經轟轟烈烈地愛過,畢竟曾經刻骨銘心地擁有過。和朱淑真比,李清照這朵花,畢竟怒放過枝頭,沐浴過彤霞曉露;而朱淑真只是一朵獨自傲然綻放的孤苦的花,她沒有愛情的彤霞浚染,沒有愛情的曉露滋潤,只有獨自萎落在枝頭。她苦苦追求美好的愛情,可愛情卻生生將她辜負。

詞的上片追憶去年的元夜歡會。明月皎皎,垂柳依依,男女主人公在燈市歡樂的環境中,相約幽會在黃昏後。“花市燈如晝”寫出了元宵夜燈火的輝煌,展示了他們歡會的時空背景。“月上柳梢頭”是對他們歡會環境的補充描繪,他們就是在這歡愉的,富有詩情畫意的環境中約會,也映襯了男女主人公約會時甜蜜愉悅的心情。“人約黃昏後”則點明瞭他們並非邂逅在燈市,而是早有密約。此句可以看出,就算他們沒有情定三生,也一定早就一見傾心。作者沒有細述相會前的心馳神往,見面後的歡聲笑語,以及分手後的意亂情迷,而用一句“人約黃昏後”,給讀者無限的想象空間。

朱淑真在《清平樂。夏日遊湖》中寫道:“惱煙撩露,留我須臾住。攜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黃梅煙雨。嬌癡不怕人猜,和衣倒入人懷。最是分攜時來,歸來懶傍妝臺。”由此可以看出,作者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甜美愛戀,也許在月上柳梢頭時,她嬌癡着和衣倒入人懷。他給她堅實的臂彎,他呵護她柔弱的情懷,她在他的溫潤下嫵媚,嬌羞如桃花臨水;他在他溫柔的懷抱中,爛漫如春花綻放。

這樣的一個才情四溢的女子,本該擁有如此美好的愛情滋潤,然而在遙遠的宋朝,託朱程禮學的福,束縛在女子身上的枷鎖比任何一個朝代都要沉重。她沒有李清照幸運,能嫁得如意郎君,她沒有選擇的權利,她的命運只能任人擺佈。父母將她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世俗男子,這樣一個“綠楊影裏,海棠亭畔,紅杏梢頭”的詩意女子,如何能和一個滿身銅臭,不解風情的男子攜手終老?他們之間沒有情感的'交集,而那個與她相愛的男子,也因她的下嫁而不知所蹤。因而有了詞的下片“不見去年人,淚溼春衫袖。”

詞的下片寫今年元夜故地重遊,風景依舊無殊,而人事全異的感傷。一句“不見去年人”令人的心緒一落千丈,心不禁隨着作者的筆端而感傷淚下。去年一對情侶你儂我儂,互訴衷腸,恩愛甜如蜜,可今年卻孤身孑影,獨憶前盟。依舊是燈好,月明,但卻不再有黃昏後的相約了,觸景傷情,悲從中來,怎能不催人淚下!

倘若她是個尋常的女子,也許會認命,煮茶縫衣,侍奉丈夫。可偏偏她是個有思想,有靈魂的女子,她不認命,她不甘心!她生活在往事裏,“對尊前,憶前歡。曾把梨花,寂寞淚闌干。芳草斷煙南浦路,和淚別,看青山。”愛情是一杯甜蜜的毒酒,它是由相依的甜蜜和分別後無盡的相思,和淚釀就,然後埋藏在人的心底發酵,直到你被它折磨得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她終因與丈夫志趣不投,憤然離去,從此獨居孃家,憂鬱終生。“獨行獨坐,獨唱獨酬還獨臥。佇立傷神,無奈輕寒着摸人,此情誰見?淚洗殘妝無一半。愁病相仍,剔盡寒燈夢不成。”寂寞的窗牖,一盞孤燈明明滅滅,起筆一連五個“獨”字,淋漓出她心中無法排遣的愁緒。她愁病交加,心中尚未死去的情愫,無人可見,無人相憐。她獨對寒燈,黯然傷神,少女時代那短暫的甜蜜愛戀,怎能經得住流年似水的侵蝕?她悲傷得淚流滿面,憂愁早就把她淹沒,她在情海里苦苦掙扎,苦苦沉淪,卻找不到一個可以依攀的樹枝。

那個與她“人約黃昏後”的人在哪?那個她曾經“和衣倒入懷”的人在哪?盈盈淚光中,她枯瘦的手一次一次剔亮燈花,卻等不到那人入夢來。她的靈魂之火漸漸黯淡,芳華一代的才女,到了連夢都做不成的境地,生命對於她還有什麼意義!

她在孤寂中死去,她一個人絕世,一個人傾城,一個人在似水流年中地老天荒。她死了,骨灰撒在錢塘江裏,沒有留下墳冢。她的一生什麼也沒留下,只留下一本《斷腸集》,那是她飽蘸着自己的血淚寫下的詩集

總在想,那個男人在哪?他是否知道她把心繫在他身上,而他卻杳無蹤影,讓她成了一個無心人?在那樣禁錮的年代,一個女子能不懼世俗,大膽直白地寫出心中的愛戀,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倘若這個男人當初能主動向朱家提親,或許故事的結局不會這樣悲慘。也許他有難言的苦衷,不便言說,可他是男人,他爲什麼不可以帶着她遠走天涯,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就算是浪跡江湖,只要能相偎相親,朱淑真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錯過了,終究是錯過了。可錯過了最美好的年華,怎能再錯過今朝的一盞茶?他是否知道她已憤然回孃家獨居?在那樣的年代,朱淑真的行爲,需要承受多麼沉重的世俗壓力?她和命運做頑強的抗爭,她和封建禮教做不屈的抗爭。如果在朱淑真回孃家後,那個男人能給予她撫慰,能與她牽手再續前緣,也許她的結局不會這樣令人斷腸。

他走了,下落不明,只留下她一人,獨自品嚐親手釀造的苦酒。良辰美酒奈何天,爲誰辛苦爲誰甜?朱淑真這朵開在流年裏的花,在宋朝的那一場時光裏,不曾絢麗,就已在風雨中寂滅。光陰流過千年,朱淑真這朵“寧可抱香枝上老,不隨黃葉舞秋風”的花,餘香依舊嫋嫋,每當我讀起“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詞句,便能聞見她的淡淡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