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滿弦散文

拋卻滿街燈火，遺忘盛世繁華，走向南山之顛，開一扇心窗，接滿天月華。

南山並不全是寧靜，山下的廣場喧囂着空虛，熱鬧着寂寞。在搖搖擺擺中，揮不去的是白日的焦灼，招不來的是黑夜的美夢。我不喜歡羣居，更不喜歡羣舞，嘈雜的音響錘擊着羞怯的耳膜，彷彿叩問着我的靈魂。

步入遊廊，看月光下的藤蘿纏綿在歲月的風塵中，回憶着往年的蹉跎，規劃着今年的新芽。月光斑駁落下，丟了一片兒又一片兒在我的手上，來不及捉拿，便悄悄滑落，打碎了甬路的昏黑。一路引領，走進寬闊的盤山路。

山路盤旋，注滿潔白的月光。一個人走着，如同暢遊在銀河之中，聽兩邊晚宿的鳥兒輕輕說着情話，油然想起了過往。那時節，沒有這麼寬敞的路可走，走過泥濘，踏過羊腸。顧不得鳥語花香，沒有手牽手的.浪漫，卻有着心心相印的真誠。數着天空不多的星星，掬兩手月光當作生日禮物，映照嬌媚的臉龐。而今，何在？

有道是：“千帆盡去，月滿西樓。”山下沒有帆，山上沒有樓，如何將滿月享用，雙臂是最好的註腳，攬你入懷，我便擁有。圓月之中，片片雲兒飄過，似乎在爲我擦拭着疼痛，撫摸着寂寞。

人生，恰似這懸掛了億萬年的月亮。雖有圓滿，但卻並不多見。“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也是常態。倘若在月缺弦半之時，心中能泛起陣陣絃動悅音，心月相合，便自得滿弦，原來如此。“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說是寂寞難耐，其實滿是欣慰。“月亮代表我的心”不是一句閒言碎語。

我喜歡有月之夜，哪怕是一彎新芽，足矣。啜一壺新茶，看一縷茶氣，心中泛起幾番漣漪。持半首小詩，聽半段舊曲，悵惋一段往事。靜心之後，敲打幾下鍵盤，將滿腹心事訴說。此時的寂寞，瞬間化作了靈感；此時的苦痛，霎時消匿於無形。

今晚的月亮圓圓滿滿，身邊無茶可飲，無曲可聽，小詩是有的，腹稿是可以的。南山不高，也不險，適合於短暫的攀援。不一會兒，就站在南山之巔。

看月滿西樓，留下了多少回憶？誰又在滿弦月下訴說着往事？深夜的月，像道無與倫比的風景，可惜少有人能看透。看萬家燈火，掩蓋了多少淚痕？誰又能說得清幸福與悲苦？山上的月，像封無以言表的書信，不知寄給誰人之手。

山下有一泓春水，倒映着紅紅綠綠的燈光，不可謂不美，但那真的是一種虛幻，不屬於這不大不小的湖水，就像滿天的月輝並不屬於我一樣。朱自清說：“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這個“好像”用得好，本就不是自己的。但你可以“且受用這無邊的荷香月色好了”，“白天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說的話，現在都可不理”。

不知那扇窗戶裏傳來悠揚的琴聲，飄飄渺渺，不知是《花又開》還是《月滿弦》，似乎掩蓋不了山下廣場上的《月亮之上》和《自由飛翔》。這就是我們不得不面對的矛盾，塵世繁華與內心寧靜如何也難以相安無事，各取所需而已。

南山的東側，一大片的竹篁，掩映着數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小路是由數不清的木條鋪就的。走上去，顫巍巍，這就很好。水泥路面太硬，把人心都走硬了。想起小時候在農村的生活，泥的路，沙的路，草的路，花的路……走在上面，心情柔軟，眼淚柔軟。滿街的梧桐花，飄動着嫩紫色的香甜；滿山的野草花，搖落了珍珠般的淚滴……那時，真的不懂什麼是繁華，但知道什麼是“二寶，你娘喊你回家喝麪條啦”。

走進竹篁，月光篩下來，有些涼涼的。風過竹林，瀟瀟有聲。竹影斑駁，“風移影動，珊珊可愛”，滄桑碾過的木路，“亦遂增勝”。想起一句玩笑話，“魚兒得到好去處了”，我是不是也得到好去處了？我且不管山那邊的一地繁華，也不管風兒掃過滿腹惆悵，只管享用這一片寧靜好了。

木路起起伏伏，在腳下婉婉延延，穿過竹篁，穿過槐林，穿過花香，偶爾與人交匯，微笑，側身，回首，此時是不需要言語的。誰路過這裏，都會在心中誦讀一首輕輕淺淺的雲捲雲舒。獨行幽篁裏，賞月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清風來相邀。

想起那個“黑夜給了我黑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的人，在完全擁有了自己的桃花源的時候，殘忍地帶上妻子離開了這個世界。惋惜之餘，痛徹心扉。再好的詩句，撫平不了創傷；再美的桃源，醫治不了心傷。

譬如說，不遠的盡頭，我就會走進繁華與喧囂，這裏的月光同樣照進萬家燈火，這裏的清風照舊在大街小巷穿梭。“天上有個月亮，水中有個月亮，我不知道哪個更圓哪個更亮”，這還需要回答嗎？

那扇溫暖的窗戶，等候着月光，也等候着我的目光。南山之上，排遣了滿腹惆悵，看月華掛滿了樓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