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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絃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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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絃歌

“恨悠悠,怨悠悠,清苦的歲月在琴絃上走。”

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無錫城班駁的巷陌,定格着阿炳羈泊的窮年,同着那十根枯槁的手指、一對憂傷的琴絃。

《二泉映月》,一個美麗到憂鬱的名字。當空氣中振起那淒涼的絃音,彷彿地,襟袖上淌滿幽幽月光——很難想象,這生命的流光,竟是一位盲人的絕響。

當歲月的流水把那個年代沖走,如湖底沙一般,沉澱下這支樂曲。隨着二絃相和,那映月的絃歌,總讓人腦海浮現一幅畫:在露欲爲霜的寒夜,綿綿的月光依偎着古道上一個煢煢怨影,間或幾聲胡琴,星河欲曙時更涼。

餘華寫月光嘗有一妙筆:“月光撒在路上,像撒滿了鹽。”那古道,是大地斑斑駁駁的傷痕,凝滿了坎坎坷坷的回憶。月光在上頭撒一把鹽,一陣錐心的灼痛、一道悽美的傷。

“兔寒蟾冷桂花白,此夜洹娥應斷腸”悽悽映月夜,斷腸的絃音,人生幾度秋涼。

那是一個“奢侈”的年代,縱使歲月也被氧化成是詩。沒錯,我是說,唐。

楓葉荻花,潯陽江頭,安詳地躺在白居易詩裏。當開元天寶在燹後零落成泥,黃葉風雨中,一曲江綃不知數的琵琶女,也容顏漸老、漂泊江湖,老大嫁作商人婦。月夜獨自守空船,夢啼妝淚紅闌干。冷冷清清,只四根荏弱絃索與她做伴。

當那令人如聞仙樂耳暫明的琵琶語在潯陽江頭響起,註定要感動千年。

不是五陵少年,這一次傾聽琵琶的人;不再白皙豐潤,這一回撥響琵琶的手。當敲落玉盤的大珠小珠聲在歲月中擱淺,琵琶聲停欲浯遲;當那凝絕不通的惆悵在夜色裏飄揚,江州司馬青衫溼。

在中唐的晚風裏四根悽美的弦兒,戰慄着、舞動出的那串串音波,盡被詩化成天涯淪落的哀傷。

門庭冷落,繁華不復,哭過,笑過,歲月間漫着令人凝噎的冷香。玉樹歌殘,四弦一聲琵琶止;孤鴻何向,散作秋聲送夕陽。

一千七百多年的風,悠悠,縹緲了那些風流。

江山如畫的圖卷戛然而止,三分天下的英雄紛紛而逝,黯然的魏晉天空下,獨立着一曲七絃古琴音。

竹篁間,松風裏,泠泠的古調中,流淌着魏晉的風華。古韻悠悠不知尚餘幾許。但那蕭索滄桑的弦響中,依舊有那生命的光芒在流淌。爲那一個“任自然”的追求,無悔地燃燒上三十六個春秋。不論身旁的空氣多麼污濁,也容不得那純銀的信仰有一絲動搖。既然不能痛快地哭、痛快地笑、痛快地醉、痛快地歌吟,那麼就用一曲刑場上的《廣陵散》在這如夢浮生中最後痛快一回吧。

就像那個燃滿悲喜年代漸行漸遠,《廣陵散》原譜也淼不可聞。嵇康的背影模糊了,如水的歲月把往事漫漶得一空。但逝去的風流卻窖藏得陳而愈香。

夕陽西下,問蒼天,嵇康指間曼舞的七絃,隨那渺遠的絃歌散落何方?

風吹過,是嵇康指尖遺落的晚涼。

竹林七賢之首,同竹一樣,一俟開花即枯死;天地間卻氤氳着一千七百年也散不盡的芬芳。

參觀馬王堆漢墓時,在櫥窗中邂逅過一具漢代廿五絃瑟。弦已朽,柱已蝕,安靜地躺在黑色絨布上。清幽的燈下,蒼老中更顯矜持。

靠在玻璃櫥窗前,凝眸這位慣看千年悲喜的長者。六十多個釐米,兩千餘度春秋,我與他之間絕望的距離。

或許,它那本屬西漢的軀體,已經不起今日風兒洗禮。他蕭散那音波,也早不屬於當世的你我。便讓它浸泡在歲月裏,用一道鋼化玻璃,與當世隔離……

悠悠歲月間,浮沉淮的琴絃;惘然夢囈裏,何處有滄海藍田;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的相思,守候了幾多個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