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短篇散文

大夢醒來，發現屋子裏亮得令人發暈，連陰幾天的天況，突然豁然睛朗，陽光穿過窗櫺，把它嫩紅的光鍍在桌上擺放的一排器皿上，上了光的罈罈罐罐，亮亮的一齊向我做着鬼眼。日子和往常一樣平靜，所不同的是從哪兒傳來了陣陣鳥鳴聲，昨夜的那場細雨，沉重了窗外的花枝，和滿地落花一同落在昨夜了。聽着窗外的鳥鳴，我忽然想起一千年前，住在襄陽城郊的孟浩然，也是在這樣的清晨觸發了靈感，寫下了那首選在小學課本裏的《春曉》，他活着的時候，一直喝酒、寫詩、種莊稼，因而他收穫了最豐厚的回報——快樂。

走到桌前，妻子已不知什麼時候翻開了桌上的檯曆，“今日立夏”四個紅彤彤的美術字，酌痛了我的眼睛，我才知道我的雙腳踩在夏天的邊緣上，令人叫絕和稱奇的是，二十四節氣竟與時令恰如其分的吻合，這些簡約之極的詞組，竟是那般樸實和簡練，兩個字把季節概括的那樣恰切。我走到門外，身體裏的血管賁張，衝動着要到郊外去，它們彷彿知道有一大片油菜田正落滿大羣夏天的陽光。但桌上的朗鐘響了，我只好折身進屋，去進行每日必不可少的晨課。

我在自己給自己定的時間表裏，規定了四個小時必須寫多少字，讀多少頁書，筆在紙上划動的聲音如貪吃的春蠶在啃桑葉，聲音在水泥牆圈定的空間裏迴響，這聲音讓我充實而安慰。我把每頁書上讀到的句子在腦海裏佇存下來，又在心裏消化掉。桌子上擺列有序的'檯曆板、檯燈，還有一隻來自大漠峯邃的古壎，都表情古怪地沉默着，都有一種傾聽真理的嚴肅表情，就像教科書裏一行印刷精美的的象形文字。我的目光偶爾被窗玻璃上一隻被夏天引誘的蜜蜂吸引，透過窗框，我看到了湛藍的天空，有些目光又被空中縱橫的電話線分割和切斷，這時候夏天已包圍了我的住所，陽光、花朵和鳥聲組成的洪流撞在山牆上，如瀑布一般垂掛下來激起了陣陣藍色的喧響……我感到身後有一雙眼睛正盯着我，似銅鈸正向我發出夏天的警告，右邊牆上是一幅油畫，九朵形狀不一的向日葵，像飛旋的火輪，聚集在一處正瘋狂地燃燒，這是荷蘭畫家溫森特凡高製作的“九朵太陽”正放射着熊熊的生命烈焰，灼烤着一切，我立馬感到我的全身一陣難以忍受的燥熱。

這時，屋外的生氣更加逼人，陽光惱怒地拍打着窗玻璃，面前的桌子、器皿都一齊騷動起來，像要發動一場譁變。身後排排默立的書櫃彷彿漸漸長高、長大變成一株株樹環繞着我，而那些形態各異惟命是從的書籍，都變成一羣鳥兒在枝葉間飛來飛去，我無法安靜地安放我的靈魂了，只好打開了那扇緊閉的門，我發現高遠的藍天就像一個深隱林中的藍色池塘一下子呈現在眼前，滿院子到處都是濃烈的陽光，這時我才猛然想起那四個灼痛記憶的美術字：今日立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