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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過繼母的那座山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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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欣十歲那年,繼母走進了她的家。儘管繼母是個漂亮溫柔的女人,夢欣卻怎麼也喜歡不起來。嚴格意義說,繼母的到來讓夢欣充滿了仇恨。繼母未進門前,她的家,雖說不溫馨,父母間且時有戰爭發生,可那個家到底是完整的呀。是繼母奪走了母親的位置,破壞了那份完整。

翻過繼母的那座山散文

在父親的婚禮上,看見繼母那迷人的笑容,夢欣腦海裏閃過母親傷心欲絕的模樣,她幼小的心田便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從此,她和繼母之間就隔了一座無法翻越的山。

看繼母和父親琴瑟和鳴,夢欣心裏的仇恨又增加了一分,這份溫馨應該是屬於母親的呀。周邊熟悉的人看夢欣的眼,多了幾分同情。奶奶也無數次嘆息,“可憐的孩子。”那些憐憫的眼神與奶奶的嘆息,似乎忽然讓夢欣懂得,繼母進門意味着從此她將跌入苦海了。夢欣想起《白雪公主》,想起了那隻毒蘋果,想起了變成女巫的繼母,她不寒而慄。

夢欣與繼母的關係一直很緊張,對繼母,她從不理睬,如果實在需要對話,她通常呼一聲“喂”。有一次,父親命令夢欣叫繼母“媽媽”。夢欣冷笑一聲,“我哪來的媽媽,我媽已經從這個家走了。”父親生氣地揚起了手,夢欣迎了上去,“你打吧,打死了乾淨!橫豎我又沒人疼。”父親嘆了口氣放下了手。

繼母並沒有給夢欣非人的待遇,早晚還給她定了牛奶,這大大出乎夢欣的意外。夢欣轉而又想,繼母這樣做不過是掩人耳目。誰知道她什麼時候露出廬山真面目呢,她怎麼可能愛自己呢。母親離開後,夢欣只在那個家吃飯,晚上住奶奶家。

夢欣偶爾也去姥姥家,在那裏她能見到媽媽。每次見面,媽媽都緊緊摟着她,一遍又一遍地撫摸她的小臉。姥姥邊說邊抹淚,“作孽呀,天下最歹毒的就是後媽了,欣欣這沒媽疼的孩子怎麼長大喲。”媽媽抱着她哭得昏天黑地,夢欣也跟着哭得聲嘶力竭。

夢欣上了中學,繼母接回了夢欣,送她回自己的房間。她的房間收拾得很乾淨,還添置了小鬧鐘跟一盞保護視力的檯燈。繼母說,這樣多好,上學不怕遲到,做作業也不會傷眼。夢欣撇了撇嘴,將書包扔在書桌上,然後一頭倒在了牀上。繼母退出了夢欣的房間,幫她帶上了門。

放學後的夢欣喜歡到處遊蕩,她不想早回家,她討厭看繼母那張狐媚的臉。夢欣發現,不管多晚回家,客廳的那盞燈都會亮着,繼母也會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見她進了門,繼母就關掉電視,起身進臥室。

有一天,夢欣推開家門,父親坐在客廳裏抽菸。沒有見到繼母,她很意外。父親那扇臥室的門緊閉着,難道她早睡了?“欣,你就不能早點回家,你知道你媽她有多擔心。”“我媽她早死了,被你掃地出門時就死了。”“啪”的一聲,父親的`巴掌重重甩在了她的臉上。夢欣摸着火辣辣的臉,強忍着眼淚,“你打我,你爲了那個女人打我,我恨你。”父親驚愕地站在原地,夢欣衝進了臥室,抱着被子放聲大哭。

“欣,你爸他也是着急啊。”繼母的聲音在夢欣的臥室門口響起。“你喊什麼喊,我的死活跟你有關係嗎?你多有本事,能打小報告呢。”“欣,我沒有。”繼母的申辯更激怒了夢欣,“你少給我惺惺作態,要不是因爲你,我爸會打我?!”

客廳裏父親在咆哮,要衝進臥室。“越大越不懂事,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訓她。”“行啦,她還是個孩子。”“你總護着她,再不教訓,她能上天呢。”“你消消氣吧,哪家孩子不是這樣,長大了就好了。”夢欣止住了哭,她在心裏冷笑,雙簧演得再好又如何,我不知道你是在做戲嗎?她忽然爲母親悲哀,在那場爭奪男人的戰爭中,母親徹底地敗給了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真該死,當初趕走了母親,如今也要將她趕走。

第一學期的家長會是繼母去的,回來後,繼母遞給夢欣一張全班的成績排名表。夢欣瞟了一眼,隨手扔在桌上,帶着一絲嘲諷,輕描淡寫地說,“對不起,給你們丟臉了。”週末,繼母要帶她去補習。“你以爲你誰呀,什麼都給我安排,你問過我了嗎?”“不想補習也行,你得保證下次考試進步。”夢欣在鼻孔裏哼了一聲,聳了聳肩,小聲嘟噥,“我憑什麼給你保證,你還真以爲你是我媽呀。”第二學期結束,夢欣的成績依舊排後。繼母參加了家長會,那天晚上,夢欣回家,還未摘下書包,繼母將成績單放在飯桌上,瞟一眼夢欣,眼神裏流露出那種不屑一顧的鄙夷。“以前你爸誇你聰明,我也以爲你有多聰明,這樣的成績也配叫聰明?人家好歹也上了大學,我看你呀,是中學都不能畢業咯。”“上大學了不起啊,我一樣能,將來肯定不比你差。”

隨後的幾年,夢欣拼命讀書,只爲了那句不比你差的誓言。忙碌的她顧不上跟繼母針尖對麥芒了。當然,她們關係也沒有實質上的改善,確切地說是不鹹不淡。

高考通知書送達的時候,繼母興奮地說,“我就知道我們家欣欣準有出息。”夢欣白了她一眼,“你不會以爲是你的功勞吧,我有今天跟你的激將法沒有半點關係。我好好讀書,是因爲覺得讀書比跟你鬥氣有趣多了。”繼母就像蠟人館裏的蠟人一樣,燦爛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

上大學後,夢欣很少回家,繼母按時把每月的生活費打在她卡上。二十歲生日那天,繼母和父親來到了學校。“爸,你怎麼來了?”“你媽說今天是你生日,一定要來,她暈車,我就陪她來了。”夢欣扭頭去看繼母,臉色確實很差。“你們也真是,不就是一個生日嗎?還大老遠跑來一趟,也不嫌累呀。”夢欣埋怨的語氣裏第一次對繼母有了關切。“你很久沒回家了,就想看看你。”繼母蠟黃的臉多了一絲溫情。“走,我帶你們去我寢室。”“欣,下午有課不?”“你要幹嘛?”“沒課,我們就去逛逛,好嗎?”“那也得先吃飯休息呀。”“行,都聽你的。”繼母像個孩子一樣,在夢欣面前唯唯諾諾。夢欣忽然發現繼母並不像姥姥說的那樣可惡,從進門到現在,除了那次的激將,她談不上凶神惡煞。

三個人一起去逛街,繼母領着他們直接進了一家家電商城,繼母認真地選了一款粉紅色的女式手機,問夢欣好看嗎?夢欣點頭。繼母遞給夢欣說是給她的生日禮物,夢欣第一次很溫順地接受了繼母的禮物,輕輕說了聲“謝謝!”從家電商場出來,繼母說,“欣,你回學校吧。我跟你爸走了,要不然趕不上最後的班車了,有什麼需要隨時給你爸打電話。”到底不是親生的,來一趟都要那麼着急往回趕。我真笨,居然還被感動了。一部手機就想收買我?夢欣剛剛有些柔軟的心再次堅硬起來。

十一放假,夢欣沒有給父親打電話就直接回了家。推開家門,一股黴味撲鼻而來,夢欣用手扇扇,客廳的飯桌上已落滿了灰塵,看來家裏已經很久沒有住人了。夢欣打開緊閉的門窗,讓空氣流通起來。然後給父親打電話,“爸,我想你了。”“欣啊,我們在家很好,你別惦記啊。”“爸爸,我在家呢。”“啊,你回家了?”“嗯,你在哪呢?”“你媽住院了,不叫我告訴你。”“生病了?什麼病?”“嗯、嗯……你媽要跟你說話。”“欣,沒啥大毛病,就是血糖偏低,別擔心啊,早點回學校去,過兩天我跟你爸去看你。”病了,應該很久了吧,上次臉色那麼不好,我怎麼就沒想到她生病了?夢欣說不清楚自己爲何要牽腸掛肚。

夢欣將家裏簡單收拾了一下,第二天就趕到了醫院。“欣來了啊!”聽見腳步聲,繼母坐了起來。夢欣發現繼母的眼神很空洞,壓根就沒看她,她伸手在繼母面前晃了晃,繼母的眼珠依舊一動不動。“你眼睛怎麼啦?”“沒事,血糖太低,暫時影響視力。醫生說等血糖恢復正常,就能看見了。”夢欣坐到了她的牀沿,握着她的手。“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恨了你那麼久,你也該給我時間讓我愛你,你不可以逃掉的,我不準。”“欣,我……”繼母掉下了淚。“你爲什麼不告訴我?”夢欣也落淚了。“欣,咱不哭,咱不哭。”夢欣用力地將繼母抱在懷裏,“媽,別擔心,有我呢。”“嗯,有欣陪着,媽不擔心。”夢欣知道,沒有血緣的她們最終還是成爲了親親的母女,這一聲媽,讓她等待太久了。

四年後,繼母徹底失明瞭。在每個週末,夢欣都會陪她外出走走,夢欣牽着她的手小心穿過馬路,她就像一個聽話的孩子緊緊拽住夢欣的手,跟隨在夢欣身後。在車流高峯期,夢欣會對等待的她輕輕說,“媽,別擔心,有我呢。”她的臉上就會掛上恬淡的笑。

看見繼母臉上安靜的笑容,牽着繼母的手,夢欣心裏很平靜。她知道,繼母的那座高山,她已經翻越,時間整整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