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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和右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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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做了一個夢,久不提筆的右手一直在叫嚷,它想向我要一支鋼筆,重新握在手中,然後,找一張潔紙,在上面隨意塗抹。可是,翻遍了整個房間,翻出了一身汗,卻找不到一支鋼筆。

左手和右手散文

右手有點不高興了,譏笑道:“還自詡爲半個文人呢?連一支鋼筆都沒有,怎麼奮筆疾書啊。”這時,左手也在一邊添亂子,嘻嘻竊笑不止。還好,左手和右手似乎鬧着什麼彆扭,並沒有擊掌相慶。

一着急,夢醒了。窗外是黑漆漆的一團,正下着淅淅瀝瀝的春雨。隨手打開燈,在睡意朦朧中,看了看右手,沒有發現一點異常,再看看左手,還是昨天的樣子啊。去去去,搗什麼亂!都什麼年代了,還要什麼鋼筆?

於是,在連打了幾個哈欠後,重新關燈睡覺。本以爲會很快沉沉睡去,卻久久不能成眠。外面的雨兀自寂寞地下着,時鐘卻在靜寂的午夜,熱鬧地唱着反調,嘀嗒個不停。就這樣,熬煎了半宿,迷迷糊糊中,卻又聽見左手右手在吵架。

左手說:“你還想回到從前呀,連主人都發話了,都什麼年代了,還要什麼鋼筆?”

右手說:“我就要一支鋼筆,怎麼了?以前總是這樣的,我一發話,主人準會乖乖地買一個。不是我,主人用什麼做作業?用什麼給同學寫信?才用了幾年電腦,就把老朋友鋼筆給忘了?”

左手哼了一聲,說:“別做夢了,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以前要不是我幫你按着紙,主人能揮灑自如地寫嗎?如今就是用上了電腦,你還比我多了一個鼠標呢?這個世界,就是不公平。好不容易要平等了,還是少了一個鼠標。明天我就要求主人把鼠標放在左邊,走着瞧吧!”

右手火了,提高了嗓門:“我不就要一支鋼筆嘛!有什麼大不了,主人一定會買的,咱也走着瞧!”

不知爲什麼,爭吵聲突然停了下來,剛鬆了一口氣,左手和右手卻在肚子上翻攪個不停。原來它倆在打架。

唉!不就是一支鋼筆嗎,不就是把鼠標換個位置嗎,吵什麼吵?打什麼打?明天都滿足你們的願望。半夜三更的,折騰個啥?

右手不說話了,左手也不說話了,各自乖乖地偎在一邊,準備休息了。

而我,也終於可以入睡了。

早上醒來,雨仍然不見消停。因爲念着那個夢,匆匆吃過早飯,就急忙往街趕。溼漉漉的街道,擠滿了花花綠綠的雨傘,我行走在擁擠的人羣,準備去買一支鋼筆。

我也打着一個雨傘,顏色還很鮮豔。粉紅的雨布上面是漂亮的美羊羊,打扮得花枝招展,煞是好看。我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妥,周圍也沒有人提意見。我打着它匆匆行走,是爲了買一支鋼筆。

這時,右手精神飽滿,將花雨傘高高擎起,舉起了一個乾燥的世界;左手則情緒低落,無精打采的縮在口袋裏,做着無聲的抗議。

突然感覺自己很搞笑,難道我真的要去買一支鋼筆?難道我真的還能運筆如飛,書寫一個傳奇?我是不是太偏愛右手了?幸虧它要的是一支鋼筆,如果它想要一個懷舊的油紙傘,我到哪裏去找?

鋼筆很快買好了,文具店只有一個牌子,現在或許該叫老英雄了;墨水買好了,說是派克的,管它真假,先用着再說;紙張也買好了,是那種上好的筆記本,封面有一個靈動的兔子,兔年嘛,圖個吉利。在購買的過程中,右手興高采烈,左手則袖手旁觀,帶着那麼一份不屑。

一切具備,右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立馬想寫一篇錦繡文章。可是,耗了半天功夫,只寫了一個名字,然而,這個名字,卻不是莊明。是啊,莊明這個名字,與右手有什麼關係呢?一開始,這兩個字就是主人在鍵盤上敲出來的,並且,還是和左手一起敲出來的。這下子,要出醜了。

右手很沮喪,它不會寫字了。拋開鋼筆,少說也有九年了。屬於它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那些溫暖的畫面,那些銘心的感情,一時根本無從尋覓了。現在,雖說重新握住了一支鋼筆,可是,寫什麼呢?

右手很鬱悶!

既然寫不下去,就不用再浪費時間了。於是,很自然地打開了電腦。不管結果如何,已經安撫了右手,也該讓左手施展一下功夫了。

那個鼠標,很彆扭地放在了左邊。終於等到了這一天,鼠標不是右手的專利了。呵呵!左手很開心。這時,右手只能習慣地放到了原來的位置,但它握住的卻是一支鋼筆。

也許是因爲過於激動,左手老是點錯,它的表現不比右手好。叫它點左,它點的是右;叫它點右,它點的偏偏是左。不大的功夫,就把一篇本來將要完工的文章點沒了。

左手很掃興!

善於察言觀色右手看不下去了,武斷地幫我關了電腦,它瞭解我的習慣,寫不下去的時候,需要出去走走,找一下靈感。

而靈感這個鬼機靈,總是躲在一個隱蔽的地方跟你捉迷藏。你要它的時候,它就是不出來,等把你折騰夠了,忽的一下就跳到了你的面前,嬉皮笑臉地嘲笑你:嗨!傻瓜,我一直在你腦子裏呢!

現在,我要出去找靈感,現在,它並不在我的腦子裏。

現在,我在細雨中行走,我把花雨傘遺落在電腦旁,它和電腦,屬於一個時代,不會有代溝,應該不會打架。

我的腦子空空,我的左手空空,我的右手空空。左手和右手,各自藏在兩邊的褲袋裏,它們還爲剛纔的表現而害羞。

我在細雨中行走。我那黑色的腦袋,在花花綠綠的雨傘中,一定出類拔萃,儘管那亂糟糟的頭髮,已漸漸地被雨水撫平。

我在細雨中行走,我在細雨中收藏起左手和右手,我要去找靈感。溼漉漉的大街,行色匆匆的人流,並沒有一把傘突然罩在你的頭頂,順帶捎上一個溫暖的笑臉。明明下的是春雨,卻沒有春天的樣子,人們的臉上,照樣冷若冰霜。

我行走在喧鬧的大街,找不到靈感,找到的卻是虛空。

我的腦子空空,我的左手空空,我的右手空空。我在喧鬧的大街上,找到的是寂寞,我在溫和的細雨中,找到的是寒冷。

我把左手掏出來,我把右手掏出來,突然我想讓它倆打一架。左手兇猛地撲向右手,右手勇敢地迎戰左手。爲了主人的靈感,它倆毫不怯懦。

“啪”的一生脆響,擊碎了無數個無辜的雨滴。有冰涼的東西濺落在眼裏,模糊了視線。在那如煙的細雨中,我恍惚看到了一個少年。

少年也在細雨中行走。少年哼着歌兒,行走在鄉間的小路上。他高挽着褲腿,打着赤腳,有泥漿從腳趾間呼哧呼哧地冒出來,給他的歌聲做着伴奏。

那也是春天,也有濛濛細雨無聲地灑落,如煙似霧。少年的右手,拿着一個油紙傘,在細雨中行走。那把棗紅色的油紙傘,並沒有罩在少年的頭頂,它在少年的右手旋轉,旋成了一團紅。少年的左手,緊緊地捂在胸前的口袋,它捂住的雖是一支鋼筆,卻捂住了幸福。而少年的幸福,不過是一支破舊的鋼筆。

那隻鋼筆,儘管有着臃腫的身材,醜陋的大舌頭,卻曾經是父親的寶貝。它是父親獲得的獎品,識字不多的父親,也喜歡把它掛在胸前。少年也知道,父親掛的不是鋼筆而是幸福。現在,少年的胸前,也掛滿了幸福。

那天,父親將鋼筆,交給了長大了的少年,他那鄭重的樣子,令少年震顫。彷彿他交的不是鋼筆,而是傳家的寶貝。

那時,少年的左手和右手,也親密無間。

上學時,左手對右手說:“在路上,我要拿着鋼筆,一到學校就屬於你了。”右手很大度,在路上,它果然只是拿着油紙傘,將傘舞成一團紅。舞傘的少年,向遇到的每個人,微笑着,傳遞着幸福。

少年在細雨中行走,有野花在路邊開放,散發着幽香,有麥苗在田野裏生長,孕育着希望。少年的胸前,掛着一支鋼筆,就掛滿了幸福。

幸福中的少年,根本不需要靈感。

我找不到靈感。這個鬼機靈,一旦瘋起來,總是沒完沒了。毛毛細雨已經打溼了衣裳,我還沒有找到靈感。

右手說:“主人回去吧,我幫你找靈感。”左手也說:“主人回去吧,外面太寒冷。”我也感到了寒冷,在這看似溫暖的春天。

回到屋子,左手協同右手,幫我換上乾爽了衣服。剛坐在桌子旁,右手已經握住了鋼筆,它要幫我寫一篇日記。寫日記根本不需要找靈感,這個乖巧的右手,很會獻殷勤。見我悶悶不樂,左手也忘記了昨晚的爭吵,心甘情願地打起了下手。

好久好久,沒有看到這樣龍飛鳳舞的字體了,行草間雜,宛如跳動的音符。我喜歡聽這樣的音樂,這動人的'旋律,是筆尖親吻紙張的聲音。

日記很快寫完了,剛鬆了一口氣。右手突然說:“主人,我找到了靈感。”沒等我回應,它已經幫我列好了題目:久違的鋼筆。

久違的鋼筆,好個右手!它簡直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僅在一瞬間,就幫我找到了靈感。靈感,這個既可恨又可愛的鬼機靈,原來躲進了鋼筆。

於是,我的眼前,飛舞着各色各樣的鋼筆。我的右手,用它一貫的靈活,追逐着鋼筆的影子。那些不停丟棄的鋼筆,那些不停流逝的歲月,開始在腦海裏復活。

就這樣,寫了一個下午,還沒有寫完鋼筆的話題。右手興奮了,它也找到了久違的感覺。多少年來,它一直是主人的寵兒,那經常結滿老繭的中指,曾是它最大的驕傲。

文章寫完了,感覺還好,卻沒有發表的願望。這樣的文字,無論怎麼看,都不屬於莊明。這個在鍵盤上誕生的莊明,竟然也產生了嫉妒。

這樣潔白無暇的文字,只屬於那個打着油紙傘的少年。也只有那個少年,因爲擁有了一支鋼筆,就能把整個世界,舞成了一團紅。

也許,久違的鋼筆,還要久違下去。

它的命運,註定要和它所寫的文字,一起繼續深藏。

今夜的莊明,只能坐在電腦旁,在寂靜的夜裏,感受春天的寒冷。那好不容易找到的靈感,那躲在鋼筆裏的靈感,也隨着鍵盤的敲擊聲快速地逃逸,再也無從尋覓。

今夜的莊明,只能用左手和右手,在鍵盤上艱難地跳舞。那昨夜還在打架的左手和右手,現在和好如初,它們用誇張的姿勢,在鍵盤上敲下了自己沒有個性的名字:左手右手。

在啪嗒啪嗒的敲打中,左手忘記了鼠標,而右手,則忘記了鋼筆。它們在這樣的靜夜,暫時忘記了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