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那些與洋芋相伴的日子散文

那些與洋芋相伴的日子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3.21W 次

馬鈴薯,原產於南美洲祕魯安第斯山區,輾轉移至歐亞,再由菲律賓輸入中國內地。馬鈴薯在我國有許多有趣的名字,雲貴高原一帶俗稱洋芋,東北各省一般叫土豆。這一外來品不知何時傳入滇東北一帶,如果從稱謂來看,應該是清代,清代傳入中原等地的東西,則往往冠之以“洋”,如洋鹼、洋火、洋油、洋娃娃等。

那些與洋芋相伴的日子散文

滇東北高原上,多山地,坡地。廣袤、瘦薄。土壤多爲沙性土或黃土,環境溫暖溼潤,降雨集中在洋芋生長季節,而洋芋這種成熟期短、產量高的農作物,恰好不需要肥沃的土壤,由於其具有耐寒、抗旱澇、易種植的優點,只要有充足的日照,適當的雨水,既是在山區它也可以勃勃生長,成爲人們餐桌上一道美味、營養的主食,這在高寒山區來說簡直是一種神物。

儘管今天的滇東北高原早已走出那個貧乏年代,餐桌上的大魚大肉都吃膩了,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但大凡經歷過六七十年代的人,對洋芋的感情並沒有變,洋芋永遠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的希望,永遠是人們最美的故土情結。無論時光如何轉變,都不會忘記那段與洋芋相依相伴的苦澀時光。

小時候,也就是我的童年時代,就是我常常和父親去山上放羊的時候,父親總是早早的在家裏簡單地吃一頓飯,其實就是一個白菜湯,一碗包穀飯,然後找個帆布袋,爬上樓,一五一十地數上十個八個洋芋,趕着羊羣上山就是一整天。中午,父親就撿來一堆乾柴,一把松毛,展開白布包裹了幾層的火石、火鏈和火草,那時還很少買得起洋火(火柴),“嚓嚓嚓”地幾聲,火花四濺,附着在火石上的火草竟然就冒出煙來,再把火草慢慢靠近松毛,用嘴一吹,松毛也就燃起來,熊熊大火越燒越旺,所有的洋芋都放進火堆裏,用一節樹枝隨時撥弄一下,一堆洋芋也就燒熟了,味道比家裏用炭火燒的純正、自然。記得父親從不剝皮,用一節松枝蹭幾下,颳去黑乎乎的外表,金黃的洋芋就開始下肚,然後,跑到山澗的清泉旁邊,站穩,雙膝跪下,全身匍匐在水面,涼爽、甘甜的泉水自然就流到腸胃。

我總是不喜歡吃洋芋,實在餓了,也得剝皮再吃。父親卻說:“吃洋芋,長子弟”。大概就是我不喜歡吃洋芋,一直沒有長出一點模樣來。父親說,現在只要有幾個洋芋吃下去,也算是你的福分。他說昭通大山包、威寧麻窩山的洋芋種子最好,他才20來歲,幾個夥計就被安排去大山包挑洋芋種子,三天時間,生產隊長每人只給5斤小洋芋充飢,迴轉二百多公里,跋山涉水,甚至是冰天雪地,一個人要挑120斤包穀去換120斤洋芋種子回來,餓了,擔子裏的一粒包穀,一個洋芋都不敢吃,實在走不動,找一潭井水,喝幾口繼續趕路。“這還不算什麼。”他很痛苦地說:“十年前,你2歲的哥哥三天沒有吃到一粒糧食,加上一點點感冒,一家人就眼睜睜看着他被活活餓死!”“還有你舅舅,幾天沒有吃到一粒糧食。夜裏,窗外,朦朧的月光下,一大片一大片的洋芋已基本成熟,那洋芋的清香似乎就從窗子的縫隙間飄進來。幾個晚上餓得沒有睡着,實在是忍不住洋芋的誘惑,便偷偷跑到洋芋地裏,偷到3個洋芋,剛吃下半個生洋芋,就被人發現,打了個半死,關在一個牛圈裏,幸好他又偷偷地跑出來,可至今下落不明。”說完,眼裏便噙滿淚花,然後狠狠地咬一口洋芋。父親的酸甜苦辣,誰也說不清,道不明。

其實,對我來說,不喜歡吃洋芋是假,當一個人飢腸轆轆的時候,一家人連半個洋芋都沒有的時候,樹皮、野菜、野果,甚至白泥(觀音粉),他們老一輩都曾經吃過。記得我開始上學的那些年,合作社都種植洋芋、包穀和水稻,但連年遭受自然災害,導致農業歉收,還得家家戶戶交公糧、餘糧,一年的糧食僅僅只夠吃半年。很多時候,一日三餐都是洋芋。有時,因爲中午放學回家也是吃洋芋,母親便早早地起來,煮兩個洋芋,放在書包裏,等到中午,還不到放學似乎就聞到了香噴噴的洋芋味,悄悄從書包裏摸出來,多少還有有點溫度,暖暖的,一口咬去,軟綿綿的,香氣四溢,其他同學也饞得口水直流。到七十年代後期,吃洋芋不長子弟,可還長記性,一不小心就考上市裏的高中。此時,家裏生活條件也有所改善。一個月要從家裏帶20斤包穀交給學校,學校食堂吃的是一天一斤糧食,一半大米,一半包穀,也就是兩摻飯,加上一個5分錢一個的酸菜洋芋湯,實在是爽,比在家優越。也許是我們一個宿舍的同學都喜歡洋芋,也許是沒錢去給學校大門口小攤販買豆沙餅、雞蛋餅之類的`美食,也許是那一斤熟飯根本就不能很好地解決學生身體生長的需要,每個人一到星期日都從家裏帶上二三十斤洋芋、一瓶辣椒。那時,整個滇東北種植的洋芋幾乎都是白花洋芋、米拉洋芋,家家戶戶,樓上樓下,都是洋芋。火塘裏燒着的是洋芋,廚房裏加工的也是洋芋,地窖裏收藏的,還是洋芋。我們把洋芋藏在學生宿舍裏,學校附近有幾個磚窯,晚上自習課之前,幾個人就帶上一本書、幾斤洋芋,向磚窯跑去。

直到工作多年之後,我一直都在老家種上兩三畝洋芋。一到春天,雙休日沒事,去集鎮把上好的洋芋種子買來,在暖暖的月光下,邊烤太陽,邊把拳頭大小的洋芋切成一塊塊帶有芽苞的種子,薄薄的拌上一層草木灰封住刀口。播種時,撒一把化肥,或者不用化肥也行,只要一捧農家肥,如果雨水調勻,半月左右,洋芋種子就生根,發芽,從土裏冒出來,長出嫩嫩的綠綠的葉片。再0過一個月,整個村莊,一大片,一大片的,滿地裏都是白裏透紅的洋芋花,鵝黃色的花蕊,淡淡的清香,翻飛的蝴蝶,成爲故鄉一道豔麗的風景。一般情況,在開花之前,只需除一次草,八九月份之後即可收穫,大車小車的洋芋往家裏運,或者城裏人、外地人直接就把車子開到地裏,故鄉的洋芋就源源不斷地運到遙遠的地方。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黃澄澄的洋芋運出去,白花花的票子就裝進農民的腰包裏。

隨着科技的不斷髮展,洋芋的產量不斷提高,品質也在不斷更新。紫皮的、白皮的、紅皮的……色彩絢麗、營養豐富、味道可口。甚至,不同的區域種出的洋芋也有不同的味道。二十多年前,在金沙江畔工作,經過大山包,常常住宿在農戶家裏,大山包家家戶戶都只能種植洋芋和蕎麥,大山包人就把洋芋洗淨,切成條,切成塊,和蕎麥麪粉一起拌勻,蒸出的洋芋蕎麥飯柔軟、香甜,讓你味蕾大開,讓你一輩子忘不掉。還有,大山包的牛糞烤洋芋,草甸上、山路旁,撿幾餅已風乾的牛糞,燃燒後,但見輕煙嫋嫋,將洋芋埋於熱灰之中,慢慢烤熟。原始古樸,野趣盎然。

幾年前在四川涼山州的金陽縣吃到幾個柴火燒熟的“奇彩洋芋”,感覺極爲獨特。這種洋芋叫小烏洋芋,個頭不大,外表呈紫色,切開之後,色彩絢麗,呈圈狀分佈的紫色薯肉,層層環繞,中心爲白色。原來,這種純天然的洋芋在會澤也有,對土壤,氣候有特殊要求,產量較低,但品質很高。水分少、澱粉高,加之不施化肥、不灑農藥的種植方法,其色彩、味道、口感是其他品質無法比擬的,自然成爲了當代人最青睞的“綠色食品”。就因爲幾盒“奇彩洋芋”,我們幾乎每年都要自駕車,去會澤城裏跑幾趟。去年九月,正是洋芋收穫的季節,我們一行三人去遼寧丹東,平時很少出遠門,整整三天沒有吃到一個洋芋,總感覺不是滋味,不知東北的洋芋與南方的洋芋相比,味道如何。恰好遇到一位漂亮、時尚的導遊小姑娘,年約二十多歲,眉清目秀,面色紅潤。我問,你們這裏有沒有土豆,喜歡土豆嗎?喜歡,我們這裏也多呢,就是帶旅客去朝鮮,也吃的也是土豆,物美價廉,又香又甜,土豆也是朝鮮的主食,說不定比你們南方的好吃啊。哈哈,難怪你們都長的這麼漂亮,原來也是在天天吃土豆啊。

在滇東北,專家都說,昭通是世界最好的馬鈴薯種薯基地,洋芋不但是主食,也可做副食、零食。煎、炸、炕、炒、燜、燒、蒸、煮、焙等烹製手段應有盡有。洋芋,在滇東北已經成爲人們喜好的一種食品,在城市,在鄉鎮,在山區,爐子烤的,是火燒洋芋;鐵鍋裏炸的,是油炸洋芋;土特產門市賣的,是加工成品的洋芋片和洋芋小粉,餐桌上,是洋芋烹飪的幾十種菜餚。大街小巷,村村寨寨,處處都有洋芋的影子,時時都能嗅到洋芋的香味。

幾十年過去,那些與洋芋相伴的日子,與家人相伴的時光,始終揮之不去。那是一種別樣的經歷與體驗,除了溼潤的眼眶,更多還是感嘆,是莫名的酸楚。在品賞名饌佳餚以及觥籌交錯之時,那些與洋芋有關的事就會再次展現在你面前,不離不棄。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味道,一定會讓你品味出不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