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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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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每天都要蹬着那輛12年前買的破舊的小自行車去小鎮上離家很遠的養雞場上班。說是上班,其實就是一區區炊事員。天天爲老闆們生火做飯。一年四季,每天都是凌晨四點,公雞還沒有打鳴的時候,男人早早地就醒了,草草地洗把臉,蹬車就走。到了養雞場,男人不僅要做飯,還得忙活田地裏的蔬菜,打掃衛生,看大門,一連串的事情都擱在男人一個人的肩上,但工資卻只有600元。在現在人看來,像做人家保姆一樣忙東忙西,一個月辛苦忙碌下來,月薪只有600,肯定掉頭走人。但是,這個男人,他二話沒有說,開嘴就答應了。甚至還露出了小孩子一般純純的笑。他幾乎有點激動,想緊緊一握住那個老闆的手大聲言謝,但又怕人家嫌棄,只是站在一旁一搓一了一搓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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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真的很感激。因爲從國企下崗十年後,他嘗試過下海經商,開小飯館,販賣衣服,但總是不見進財,還盡是賠本,欠下一萬多遠的債務。最後他頹喪到整日守着麻將桌,想利用那顆尚還管用的腦袋贏上一點收入貼補家用,但無濟於事。家庭生活消費開支是一口深不見底的井,得有源源不斷的水才能填滿。但這個男人,苦命的男人,卻再沒有能力充當那爲運水工人。他的小女兒,每每想到這裏,總是忍不住黯然,臉上盛滿了她那個年紀不應有的滄桑和憂鬱。

多年前,男人在靠近山東的一個小煤礦工作。由於工作勤懇負責,專業知識牢靠,且實際操作能力強,他便由一個小礦工一步步做上了礦上的機電科科長。對於一個家在農村,沒有任何背景的人來說,能夠憑着自己的實力在工人中脫穎而出最終受到領導賞識重用,這是一個很不容易的`工程。

當男人還是一名普通礦工時,因爲要下井,每次深入井下,他總是染一身煤灰回家。他負責的井臺,從未出過一起安全事故。平日裏,他總是以誠待人,因而在礦工中人緣很好。如此人才,再加上一些機遇,一點運氣,飛黃騰達是遲早的事。被提拔至科長時,他的作風依舊如故,全然沒有任何官架子,官腔。記得那是某年的寒冬,大雪過後地上積雪很深,他的妻女在集體浴一室洗澡後回家途經一架樓梯時看到有一個礦工模樣的人正揮着一把大鐵鍬認真賣力地鏟着樓梯上厚厚的積冰。那個人很魁梧,小女兒忽然覺得很面熟,走近了盯着他看才認出來,原來是父親。父親已身居高位,而且由於那時下井太苦,積勞成疾,已經得了股骨頭壞死,走路一瘸一拐。腿時常很疼。即便如此,他卻自甘做一個無名英雄,心繫着礦民的安全。即使在母親勸父親停下來的時候,父親也只是微微擡了擡頭,淡淡地說:”你們先走。”他自己也許已經將這一幕淡忘,但他的小女兒始終記得。直到多年後的今天,依舊清晰如許,留給她的是永恆的記憶和一次次的感動。

但是,好人並不總能得到上帝的眷顧。時勢弄人,97年國企改革,男人的煤礦因經濟效益差而被告倒閉。這對於男人,不,男人全家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這意味着男人將在一瞬間一無所有。他才40出頭,退休是毫無可能,而且股骨頭壞死的症狀越來越嚴重,96年去鄭州看病已花去家中積蓄接近兩萬。四口之家的頂樑柱在一一夜之間因身體的缺陷再也無力支撐起這個家。

98年開學前夕,男人還是僱車把傢俱送回了老家。從前過慣了小公主般無憂無慮生活的小女兒也因此被送回家鄉的小學,並與年邁的爺爺奶奶相依爲命。在她生命中以後的十年裏,只有每年過春節才能看到父母,因而她總是在夢中保存着曾經的記憶,關於家園,關於親人朋友。

女孩的心思總是細膩的,她因總是獨處,寫日記無疑成了她品位寂寞的一種方式。一寫就是十多年。她的勤奮不捨終於得到了回報。初中時她出過一本日記選,高中時多篇文章發表在校刊和多家雜誌上,在學校裏小有名氣。而且她憑實力與毅力考上了最好的縣中,鍥而不捨地念書。同學們都很佩服她小小年紀卻有超乎凡人的成績與成功。但他們怎知道,是怎樣一種動力,一種形象支撐着這副日臻寬厚的肩膀?每每失意時,女孩只要想想那已經落了殘疾卻仍賣力工作維持着這個家的父親,就算再無助,她也會勇敢地咬咬牙,堅強地挺過去。她印象中的男人形象就是這樣的:魁梧,英氣逼人,仗義,寬容,隱忍而有責任感。

男人下崗後真的到外面的世界去闖了一番,但待遇總不如從前。他也頹廢過幾年,或許那時他還沒有真正從逆境中走出來,忘不了曾經的呼前擁後的那段日子,但在社會上飄了幾年後才知道,那樣的日子,真的是一去不復返了,這輩子再也不會有。於是,他便也放得下顏面,從繁華冷漠的城市回到鄉村。年華淡逝,他漸漸地融入了這個樸實的環境。平日裏,他總是蹬着一輛舊的自行車出現在小鎮人面前。人們隱隱約約地瞭解他風華正茂的盛年。但如今時代變了,男人的落魄相一如魯迅小說中的舊文人孔乙己。人們現在只知道,他是一個吃煙喝酒的雞場老闆家的廚子,僅此而已。

光-陰-荏苒,十年已過,男人已過半百,曾經烏青的頭髮已挑染華絲,皮膚也失去了那時的光澤與白淨,變得鬆一弛而土黃,啤酒肚也越來越大,以至整個人顯得有點臃腫。腿疾造成的走路搖晃,他的家人早已習以爲常,但不免總有種幽幽的哀嘆。男人在鄉下四五年,顯然失去了爲官時的光芒與風華,平添了鄉下人的樸實和敦厚。他也不想再折騰了,只求在那個生他養他的小鎮上謀得一份活計,維持生計,維持這個四口人天各一方的家。

而彼時那個他深愛的小女兒早已長大成*人,揮卻稚一嫩,考上了大學。男人捧着女兒鮮紅的錄取通知書,對前來祝賀的親友們說:”我絕對不會讓丫頭貸款上大學,更不會向別人借一分錢!”小女兒聽到這句話,已是在前往大學的列車上,送她上學的小一姨對她講的。小女兒聽到這句話後鼻子一酸就哭了,眼淚小溪一般汩一汩地流着。她立志,將來一定要做一個負責任的女子!像這個爲他嘔心瀝血的男人一樣!只要心在,夢想在,生命就不會脆弱,永遠不會!

未來,這個男人還要爲女兒的大學苦累四年,女兒總會在深夜裏默默地流淚感動着。但天亮時,變得更加堅強!她要用她的青春與智慧回報這個男人,她心目中永遠偉岸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