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個愛說謊的詩人散文
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喜歡翻看一些舊時的文章，聽一些老歌，看一些老電影，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變得不是文章、歌曲和電影，變得是心情、經歷和情懷，回首過去總是帶着悲傷，我們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緬懷過往的歲月，時常俯膝慨嘆青春易逝唏噓不已.
距離上一次下地收玉米已有五年整了，工作後，十一基本沒有回過家，這一次卻是早已做好了準備，滿載熱情與期待朝着我夢想中的田野飛馳……
馬路上，聰明睿智的人們把玉米鋪撒在水泥路上，硬是把雙行道改成了單行道，而且還在車行一側擺上石塊、磚頭、啤酒瓶，這種景象讓人很不是滋味。期望中的苞米地以及苞米地裏的甜甜都沒有出現，只有隨處可見的毛毛蟲和破敗的玉米秸稈，此刻我躺在玉米堆上遙望漫天的星斗，可愛的小甜甜的模樣又被田野裏轟鳴的收割機聲打碎了幻想…
不經意間我的眼角劃落一滴淚水，不只爲思念，也爲這滿滿的沉甸甸的收穫的喜悅，也許我終究擺脫不了農民這個根深蒂固的屬性，我深愛着那翠綠的秧苗在陽光的照耀下茁壯成長，我深愛着那豐收的顏色把那一張張飽經風霜的臉映襯的金黃，這幸福又滿足的感覺就像風吹麥穗般鋪天蓋地的蔓延開來，將我深深的湮沒。
我深沉的愛着這片黃土地，儘管偶爾的洪澇和乾旱會讓莊稼減產，然而那些排澇和抗旱的特別經歷以及排澇時結網抓魚和抗旱後抽乾湖溝中的水後打壩撈魚的的種種關於勞動後的獎賞都深深的盤旋在回憶的星空中，璀璨如星光點綴着指引着纏繞着我的童年，就像樹木的年輪一般，圈住了美妙的過往，伴隨着我的成長。
儘管城鎮化的加速和新農村的建設改變了村莊原有的模樣，越來越多的人移居城市，留下來的老房子在風霜雪雨的侵蝕下破敗不堪，猩紅色大門的上漆一塊塊的脫皮褪色，院牆內的野草甚至越過了牆頭，這戶人家早已不知何處去，只留下院內高高樹立的電視機天線杆子在隨風搖擺，像是在和來來往往的人們問好招手，又像是孤獨的單調的舞步，卻再也等不到它的舞伴。
我一個人在田野裏靜靜的徘徊，因土地的過分的施肥，雨水過後，化肥流失導致的水質富營養化，產生的水華現象，讓昔日那些青草依依，魚蝦流連的溝溝壑壑藻類叢生，各種不知名的雜草藤蔓貪婪地吮吸着這些多餘的營養倔強的瘋長，攀爬的到處都是。遮住了我在水中的倒影，遮住了水中皎潔的月光，也遮住了所有的關於童年下河洗澡摸魚的美好幻想。
我緩慢的走過每一條小時候玩耍過的羊腸小道，跨過每一座石板磚塊的小橋，我清晰的記得雨後初晴我們坐在橋頭摔泥巴響炮的模樣，也清晰的記得寒冷的冬季躲在橋底生火烤手的過往。如今回憶起來，那爲一點點泥巴的輸贏而產生的小小又可愛的爭執讓我忍俊不禁，那些因爲生火困難而擠在一起擋風又吹火弄得一臉灰塵的囧樣亦讓我噗嗤一笑。
我極目遠眺，又望見了那一塊松樹林墳地，那是小時候關於恐怖的最深的記憶，清晰地記得那時的我們爲了炫耀自己的勇氣走進那濃密的松樹林，枝頭一隻被我們腳步聲驚醒的鳥兒，撲騰的吱呀着又驚醒了無數只沉睡的鳥兒，那們撲拉着有力的翅膀發出的沙沙聲把我們嚇得飛也似的跑出了那面松樹林，哪還顧得誰跑掉了拖鞋，那種林蔭下刺骨的冰涼和鳥兒的驚嚇讓我們幼小的心第一次體驗什麼是驚魂未定。只是如今望去，他是那樣的沉靜，沉靜在煙霧繚繞中，而林中的鳥兒也因清明和春節的祭祖的鞭炮的驚嚇越來越少，只留下若干個墳頭，每年整齊的排列着，墳頭的雜草長了又除，除了又長。
不知不覺，我走到了爺爺墳地，爺爺在我還不記事的時候就去世了，所以關於爺爺的記憶完全是空白，甚至根本無法想象，只是聽奶奶說起爺爺喜歡喝曲香酒和打麻將。每年除了象徵性的上墳燒紙錢，我別無祭奠，然而這一次，我卻駐足良久，這是我童年的缺失，也是永遠無法挽回的遺憾，我望着那一堆黃土，思考着生命的傳承和生與死的意義，就這樣站很久，想了很久，然後慢慢的跪下，讓我的額頭觸到膝下的土地，這一瞬間我覺得是那麼的踏實，儘管陰陽兩隔，但我覺得這是我和爺爺離得最近的一次，放佛看到了他的目光是那麼的和藹，那麼的安詳，彷彿感受到了他的擁抱，是那樣的舒服和那樣的溫暖。
漸漸的夕陽西下，我沐着落日的餘光和晚歸的廂裏廂鄰們一同回家，一路上微笑致意，簡單質樸的寒暄，有些人我都不熟悉了，只覺得面熟，甚至都忘記了他們的名字，歲月在他們的臉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記，但笑起來依然是那麼的熟悉和善良。
漸漸的天黑了下來，燈光煞白，照亮了一戶又一戶的院子，窗戶和門樓，從遠處望去仿若萬家燈火迷離了我的雙眼，我卻鍾情於自家廚房裏老式電燈泡的泛黃燈光，那感覺彷彿把我帶向了小時候，還沒有通電的家裏，一盞煤油燈把廚房鍋臺上石灰白的煙囪薰了一條長長的黑線，在那搖曳的甚至昏暗燈光下，我與妹妹坐在父親曲起的腿上，父親在地鍋前燒火，鍋底的柴火噼裏啪啦的燃燒着，跳躍的火苗照的我眯細了眼線，父親於添柴的間隙在揹着煤油燈光用兩隻手在斑駁的牆上比劃出兔子或者鴿子的形狀，然後繪聲繪色的配着聲音做出跳躍和飛翔的動作，父親詼諧的表演是我與妹妹每晚都看不夠的童年夢劇場。直到母親揭開了鍋蓋，那撲鼻的紅薯香和麪疙瘩中的麻油香才讓我們從父親的腿上跳下來，那滋味讓我直到今天睡覺都還流口水，都不能忘。
如今廚房那扇斑駁的石灰牆越發的老舊，牆上面貼着的大紅石子的剪紙和妹妹三好學生的獎狀早已經破敗不堪。順着牆角打了一口深水井，一按電源啓動電機清涼可口的地下水就像自來水一樣汩汩流出。但再也沒有像院中手動揠水井帶給我們帶來那無盡的歡樂，那時瘋玩了良久的我們，口渴了，舀一瓢水灌入揠水井中，然後咯吱咯吱的擡起和揠下，那時的我們哪裏曉得氣壓的道理，只是天真的以爲倒進去一瓢水就能引出來那源源不斷的`清水，我們一個人揠一個人捂着出水口，然後低下頭去，貪婪的吸吮着來自地下的甘甜，就這樣輪換着解着口渴，也解着童年的無聊和童真。然後一幫小夥伴們殷勤的拿着水桶和臉盆灌溉着我們家院子裏面的一顆香蕉樹，嘴裏還嚷嚷着：香蕉，香蕉，想澆就澆的順口溜，後來那顆香蕉樹發出了很多顆，因爲是江北的緣故，從來沒有結過香蕉，每一個寒冷的冬天過後，母親總是用一層又一層的塑料袋給根莖保暖，以確保，來年的春天發出綠芽，來年的盛夏碧綠的枝葉越過了院牆，伸到了鄰居家。後來不知是什麼原因，可能是那天的冬天特別的冷吧，第二年再也沒有聽到“香蕉，香蕉，想澆就澆”的笑話，那真是討厭的冬天，父親卻從自家菜園中的地窖中掏出了保存良好的的蘿蔔和白菜，那大白菜燉豬肉粉條的香味瀰漫到鄰居的鄰居家，那蘿蔔粉絲肉末餡的包子揭開了鍋蓋就忘卻了所有的菜餚，妹妹一口氣吃了四個，而我總是要撐得連一口稀飯都喝不下。
因爲求學和生計，年輕的人們奔向了城市去追尋自己的夢想，只留下形單影隻的老人和懵懂年少的小孩守着這不斷老去的村莊和日漸泛黃的幻想。我很擔心這種隔代的相處和不便的交流，讓孩子少了父母這座溝通的橋樑會變的害羞和不善於表達，而當我聽說村上兩個小孩得了自閉症後陷入了深思，他們還沒有學會認識世界，就開始逃避世界，甚至牴觸世界，這究竟是誰的錯，爲什麼要讓小孩子成爲這社會發展和小康致富的的犧牲品呢，這種性格的缺陷真的源於社會道德的缺失，現實社會中我們奔着，跑着，爭着，搶着，渴望成功，渴望證明自己，渴望站在塔尖俯視腳下的芸芸衆生，偶爾一句客觀的提醒或來源於電影或來源於書籍或來源於歌曲，都讓自己剎那間醍醐灌頂，然後回過頭等等落在身後的靈魂，卻發現靈魂早已找尋不見，我們總是懷疑生活中所有的易碎的美好，卻又不相信現實生活的殘酷，這是一種怎樣的精神桎酷。
不幸的是，這兩個小孩當中就有一個是我乾爹家的表妹，乾爹是當初拉着個板着送我母親去鎮上生我，回來的路上花了兩塊錢給我買了個吃的就認了的乾爹，儘管聽起來好笑，但是就這樣叫了下來，還會一直叫下去，叫一輩子。兩女戶的乾爹家卻總想要一個兒子，果然上天眷顧，在乾爹40歲的時候喜得貴子，於是這個小兄弟就霸佔了所有的疼愛，而乾爹家我那個小一點的妹妹就這樣被推到了關愛的邊緣，慢慢的在學校也被師生邊緣化，然後悲劇發生了，抑鬱症的診斷結果讓一家人很是震驚，我也不例外，經過幾個月的治療後，這個妹妹依然害羞靦腆，不願意說話，不願意出去見人，然而我這兩次回家都特意去找她聊了一會，我能感受到她對社會的排斥，但對我卻笑得很天真，第一次是我主動走到她面前跟她說話，第二次，她看到我走到門口，主動走過來對我說:哥，你回家了嗎。然後笑得眯上了雙眼，我竟然會激動的不知如何回答她，然後語無倫次的問她：玉米收完了沒，弟弟放假了沒有等等。慢慢的我感到欣慰，她終究是要踏入社會當中爲人妻爲人母，希望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我勸她要多出去別老待在家裏，找別的夥伴玩，她沒有第一次時候的拒絕，只是沉默的笑了笑。我也不能多說什麼，但願她能聽話，慢慢聽話。
十一過的很快，下雨了兩天，歇息了一下才知勞作的艱辛和艱辛過後身體的疲憊，期間還參加了一發小的婚禮，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安靜的享受着重逢的美妙，他們或多或少都變了，唯獨笑容不變，還是讓我覺得時間放佛沒有溜走的太快，至少留下了印記。望着他們的一眼情深，藏不住關於青春的些許失落，更換不回年少的重新來過，總有一些不願回憶的過往和永生的遺憾，離別是如此的殘酷但我不得不從夢境中醒來，重逢之時感覺有多美妙，伴隨離別而來的痛苦就有多寂寥。
歸去的列車上，妻子拍着懷中的兒子嗔怪道：家裏天氣那麼幹，明年十一你自己回去吧好不好，我沒有回答，望着窗外的隨列車迅速向後飛馳的田野和我遠去的故鄉，那是我醒不來的夢，回首時瞥見微笑，回顧這段故鄉的時光，真的很有趣，當然，有時候，它太快了，相互擁有的時間是那麼的短暫，這些美妙的時光在夜深人靜時悄悄的溜走，讓我在夢中突然的醒來，震撼到我忍不住的哭泣，我的眼睛一直溼潤，直到黎明降臨，多希望天不要亮，我就不會離它而去，多希望就這樣靜靜的睡下去，就能讓它留下來，就能讓它再也不消失，我的夢一直沉醉其中，卻在醒來的那一刻，散落一地，這是我至今關於你唯一不如意的地方，就是，離別的時候，回顧那段時光，真的很美妙，就是，有時候，它過得太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