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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隨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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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作美,元宵日竟有如此好天氣!這時候的風,喚之“薰風”一點也不爲過的。這風裏,除了一些仍未散盡的“年”的味道之外,還有了陽光的味道,其香微微,其甜約約。

元宵隨想散文

於這年味漸行漸遠之時節,蓑翁所處之鄉野,正循着習慣,回覆往常之態。偶爾,炮仗炸響,稀疏了人間聚會的歡悅;偶爾,煙花熠天而亮的,照見的,卻是人去樓空的寧靜。

土地開始鬆酥的,等待一輪新的耕耘。蜜蜂於菜花間嗡嗡,又將釀造一種怎樣的甘甜呢?無奈,溫柔鄉里的情酣意熱,又將等待下一站遙遠的相會。

於這元宵,相識的人、相親的人、氣味相投的人,都有一個心性的約定。他們大都會以這樣的日子爲起點出發,懷揣彼此間的祝福,各奔東西背井離鄉去討生活。

特別的日子,總與特別的事件聯絡着。過了這一天,所謂的農曆新年,也就蒙上一層灰垢,或是結了一層老繭,這年不能再叫新年的了,新年就此畫上句號。又是到了忙生計的時候。因此,人們似乎用特殊的形式表露自己對新之將去之不捨,舊之將續之無奈,權且釋放一下最後的喜悅吧。

傳統,也漸行漸遠矣!其留存的那一點況味,只隱約於斑老的紋皺裏,它的真切,只在故事顯影。傳統,似乎已是蟬蛻之殼,只是蟬的標示,還能聽到蟬的鳴唱嗎?那佈滿老繭的雙手,捻捏鄉土,似乎很難彌合傳統的裂痕,讓傳統生髮嫩芽。元宵日,本就是極好的日子,也是人倫之光與自然之光互契的日子。它是古陌深巷的淳厚的酒香,這酒香,何嘗不是親情友情的發酵呢?

如果,只能在陳跡中,或者遺址裏,纔可找尋傳統,揣摩傳統,瞻仰傳統,那不是很悲哀的事麼?

在僻野遊動的燈火,確實少了,乃如深秋之夜的螢火,並不能呈現輝煌之喜悅。塗脂抹粉的土腔村調,插科打諢的耍笑,類如春去之花事,燦燦,灼灼,說不上。

農耕文化裏,樸拙的方式,燃了原始的燈火,亮了輕盈的歌舞。游龍在煙花之炫彩中舞動,翻騰。蓑翁惋惜這種形式的逐次泯失。浮躁中,市井非純粹的燈失去“火”所蓄養的溫暖。歡鬧的景境,帶了商業味的粉飾,其形其色,大多是化學的仿製,而少有泛動內心愉悅的自然元素。

元宵,在孩兒的記憶中,乃最隆重的節日,快活而熱鬧。跟燈夜遊,跟着鑼鼓的歌舞,踩着鄉聲鄉韻的節拍,走家串戶。

年少時,蓑翁把元宵之夜定爲最自由的夜晚。本來,圓圓的月,跟着你,你到哪,她也到哪,就是很有意思的。只有元宵夜,我纔有充分的自由。我只要隨意跟定一班鑼鼓,就可以進東家,出西家。我曾隨一“竹馬燈”遊走過一通宵。現如今回想起來還覺得有意思。四五個青年男女在迎“燈”的爆仗響過,就咿咿呀呀的歌起來,或翩翩躚躚舞起來。如果主家興致高,出的賞錢豐厚,那麼就可以看一折兩折“湖南土花鼓”,老人家就會從熱被子裏爬起來。即使,我聽不清歌的什麼,我看不懂舞的什麼,這無關緊要,只要熱鬧,只要揀拾到未響過的爆仗,或分享一點東家、西家的糖果糕點,就意足心滿矣。

蓑翁的心又開始遊走了,逆時光而溯,古典的元宵,會是怎樣的味道呢?歐陽修的《查生子》曰:

去年元夜時,

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

人約黃昏後。

今天元夜時,

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

淚溼春衫袖。

去年今年之殊,竟有如此之判。懷望中的滄桑,儼然依附於年歲之將暮。悵惘中的憂傷,吟歎的不只是情愛吧。歐陽子的另一曲《查生子》的句子“一一春鶯語。嬌雲容易飛,夢斷知何處?深院鎖黃昏,陣陣芭蕉雨。”似乎也可以爲此佈景爲此渲染。“芭蕉雨”非雨,其實是淚,乃夢斷之淚,溼透何止春衫袖呢?唉!歐陽子的元夕,乃憶昔懷人之元夕也!

元夕月之豐滿,怎不思量人之虧憾呢?黃昏後,該來的人,又爲何不至呢?月色裏,微風起兮,約明約暗之燈下,浮幻中的影子,一疊一疊地詢問記憶。這時分,枯坐的人,是誰呢?不禁之涼,一襲一襲的拂動,翻閱心之紀元。

月圓人未歸,這樣的痛,於這花市,於這花燈之近照與月色遙映的元夕,註定會那麼深而入髓。

花美終爲塵,春來春將去。蓑翁如何握得住時光之攬索,使之長長久久的停泊呢?

蓑翁思之馳遠,溯而追。稼軒居士又是怎樣過的元夕呢?

稼軒居士的《青玉案》曰: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稼軒的元夕,火樹銀花。鳳簫之風,攜融融之意,在萬點銀輝中逶迤,魚燈龍燈泛動的暖澤,映襯瞭如織遊人臉上的笑容。按轡徐行的公子意氣之洋洋;雕車華輦裏,風掀虛簾時和露之芙蓉;深巷酒肆招買之旌幡,拂動酒之醇香;高檐空懸之火,笙弦之聲裹挾悠揚的歌喉。

於熱鬧之外,或是高樹之蔭,或是街巷之盡頭,燈火闌珊之處,那是誰在遊目找尋?蛾兒雪柳中不見熟悉的裙釵,笑語盈盈裏卻是陌生的髮簪,暗香拂動處也是不識的蛾眉。

繁華之外,千百度的來來回回,不曾尋得心之驚喜。也在絕望中的'一次無意反顧,那人卻粲然而現,掠去尋者全部的關注。嫣嫣之儀態,若嗔若喜,於近卻遠,於遠卻近。於是,這元夕的月圓得驚心動魄了。蓑翁深喟豔羨稼軒的“驀然”,這樣“驀然”有空前絕後之美。

今夕是何夕,蓑翁非明知故問也!

鄙野,愈以稀落,也愈以豐盈。稀落的,乃是人蹤,或說是與人相關聯的世俗。豐盈的,乃是一種純淨的自然。喜耶?悲耶?在這明月空懸的時候,除了幾點星光的明滅,憑問山鄉之夜的悄愴幽邃,除了幾聲犬吠試圖穿透夜的虛蒙茫渺,蓑翁難以體味現實的元宵與古遠的元宵諸多相通之處了。

此刻,月,孤孤的一輪,看透蓑翁的眼睛,也作伴於蓑翁的清懷。蓑翁尋思,只有月才真正懂得人情的冷暖。疏星的明滅,像是喜極而泣的淚,沾在粉嫩的臉龐,也浸溼了滿懷的思念。

蓑翁有諸多不忍,尤不忍月孤着。月,其輝,有着遼遠的幽寂,這幽寂的傳染,無以抵禦。怯意,卻是月輝引惹的,非只膚淺之表發揮,而是一種續續不止之痛。蓑翁明白,這點是永遠不變的,只要蓑翁掩柴扉而出,月,這元夕的月,不會不跟着我的步子而走。

這已經是半夜,月滿滿的,移到霄漢的中央。月裏的嬌娥,會是怎樣的情態呢,是否有杳杳而至的步履探看。稀有的聲息,剛好聽得見蓑翁的幽默。除了蓑翁,這時刻還有誰望月,吟月呢?除了蓑翁,誰會不倦於月的跟隨呢?

也好,蓑翁就在這斗折蛇行的山徑,一整夜的走着,也許我又能找回更多更多年少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