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兒過河

我家的牛，跟別人的牛沒什麼兩樣，只是牛角短了點，似乎永遠也長不了。它是個急性子，一出欄，就餓慌了似的，撒開蹄子就往有草的地方去，只要我一放繮繩，那牛跑得比狗還要快。去年，它跑丟了，家裏急得要命，四處找，奶奶說，找到了就好好打它一頓。後來，找到了，奶奶把它關在牛欄裏，用洗衣服的棒槌狠狠地打，結果打斷了牛角，出了血。

從小到大，家裏都是我看牛。我很喜歡騎到它的背上去，爬不上去，就踩着牛角上去；高高地坐在上面，牛在屁股下抖着肚子，感覺很爽。——村上除了我，也只有吳海和吳兵敢騎牛，你說我有沒有面子。

村後是白塔河，對岸是連綿的草甸，夏天的時候，村上五十多條牛，都要泅水過河，去那邊吃草。清晨，村上一片哞哞的牛叫聲，河水金光耀眼，我們將牛趕下河。一大羣牛鼻子在水面上呼哧着，慢慢向河對面移去。一回，我家的牛到河中流，不知受了什麼驚嚇，在水裏折騰着，又驚慌着調轉身來，如臨大敵似的，大人說是被水鬼拖了腳。

牛崽一年生一次，母牛要過河，小牛就犯難了。我親眼看到，許多人的牛崽，被水衝得眼睛都看不到了，它們驚慌失措，被水流裹挾着向下遊而去，母牛緊緊擋在前面，防止被沖走，有的牛犢慌不擇路，還會揚起蹄子，趴到母牛的背上。我家的那隻牛崽，剛開始時就是不敢下水，我推着它的屁股把它推下去。當時，牛一下水就不見了，我很擔心它會被淹死，沒想到，牛又從深水裏慌里慌張地浮上來，可把我嚇壞了。

到了傍晚，牛兒要回家了，空中迴盪着母牛悠長的呼喚；它們在流光溢彩的白塔河中緩緩地泅着水，圓滾滾的肚子浸沒在水下，只露出鼻子和眼睛。

而害怕了的牛崽卻不敢下水，母牛也只好在一旁陪着。天很快暗了下來，任憑我們在這頭焦急地呼喚，它們的孤單的身影在草甸上仍是一動不動。沒法子，它們必須留在草甸上過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