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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瑟縮的紅裙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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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櫃中整整齊齊疊放着一條嶄新的大紅裙子,每一次目光的觸及,我的淚水都會奪眶而出。那是母親留給我的最後一件衣服,也是我唯一的一條紅裙子。然而,熱烈而奪目的紅裙子還沒來得及穿,母親卻心臟病突發匆匆走了。從此,這個“唯一”成了我心中的痛,我彷彿常常着了那條紅裙子在風雪中瑟縮,刺骨的寒透徹心扉……

雪中瑟縮的紅裙子散文

母親去世後,大半年時間我總是淚落如珠,精神萎靡。後來,突然就連連夢到母親,夢中的母親卻總是對我不理不睬,怪我荒廢工作、虛度光陰。夢醒,遙對數百里外心中深藏的高山,疾首蹙額中,我頓悟:一步步走到今天,母親功不可沒。至於我目前的頹廢,冥冥中,一向家教嚴格的母親在天國也不能容縱。

父親工作忙,常年無暇顧家。母親多病卻堅毅、剛強、賢淑、大度,以其極温和而又極嚴厲的性情,支撐着家裏的瑣瑣碎碎。在我童年乃至少年的記憶中,我們姐弟仨放學回家的路上總是隨地撿拾柴火、拔選野菜,以備家用。跟着母親田間地頭、春翻夏種,種土豆栽紅薯澆黃瓜摘辣椒……到了晚上,15瓦的燈泡下,母子四人埋頭苦讀,互不影響……身教勝於言教,母親“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的精神,深深感染和教育着我們,直至我們一個個考入大學、成家立業,她老人家仍不忘隨時隨地對兒女的'提醒鞭策。

1998年,一個夏日的午後,母親氣喘吁吁闖入我家,從麻將桌上將我拉下,憤怒的母親牽着我5歲的女兒,當眾罵我“不配做母親,不配做女兒”!也就是母親那一次的痛罵,讓我遠離了沉迷已久的麻將桌,我重拾書本,認真研讀,一次性順利通過了全國初任檢察官考試。之後,在母親的監督之下,我不再敢懈怠,更不敢抱怨。母親告誡我:人生來不得半點虛假、半點懈怠,工作更來不得一絲馬虎、一絲懶散。

許是受了張愛玲《談女人》中“叫女人來治國平天下,是‘做戲無法,請個菩薩’……大多數的女人的自制能力水準較男子更低”的觀點的影響吧,2005年,縣上青年領導幹部選拔考試,我沒在意、更沒心思報考。“沒出息!不求上進!白供你上大學了!”母親冷冰冰的話語潑醒了我。女兒當自強。我報考了檢察院領導崗位,並多方查找資料、潛心複習,順利通過了筆試、面試、綜合考察,最終以第一名的成績遙遙領先,被任命為縣檢察院副檢察長。從主訴檢察官到副檢察長的跨越,我多少有些不適應。接踵而來的忙碌與非議,以及來自愛人的埋怨曾一度讓我泄氣、慌亂甚至於哭泣。又是母親站在了我的後方,諄諄勸導、鼎立支持,陪我挑燈夜戰、寫材料辦報紙……堅決支持我完成了轟動全國的2起大案的異地公訴任務,長達半年多的時間,母親默默操持着我的家務,無怨無悔……在母親的支持下,我得以安心工作,身為市政協委員的我,社會地位與影響也日益大了起來。母親,讓我從實踐中懂得了“有為才能有位”的深刻道理。

十幾年的檢察生涯中,無數次的加班加點、異地辦案、出差學習,我有退縮也有埋怨,但都被母親嚴加呵斥了回去。母親義無反顧地替我照顧孩子料理家務,便是我奮力工作的堅強後盾。然而,天妒賢良,2009年11月,母親眼角掛着一滴淡粉的淚,帶着親人無限的眷戀與習慣性的依靠,戀戀不捨、安安靜靜地走了……往事歷歷在目!永遠不會忘記,母親是我見諸報端雜誌的拙劣文字的第一個讀者,是我演講、朗誦的第一個聽眾,是我笨拙指揮的忠實觀眾,是我一次次小小成功後面最真誠的欣賞者……無數次不厭其煩地聽讀、觀看、指正、絮叨,母親伴我慢慢走向成熟擺脱稚嫩,伴我贏來了省市縣三級百餘項獎勵……

2009年酷夏,因工作所需,我借調市院工作。初來乍到,孩子學習也不順,我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母親當時遠在哈爾濱養病,一次通話中無意的訴説,卻已足以讓多病的母親耽憂心疼。原本就極其虛弱的母親,竟執意回來陪了我一個月……一個月,我僅僅用兩個小時的時間陪母親去了一趟眼科醫院,返回的路上,我被街邊櫥窗中奪目的紅裙子拽進了門,就在這個服裝店中,我也給母親看上了一件上衣,然而,當時身上沒帶那麼多錢也沒卡。母親挑選了那條鮮豔的紅裙子給我,笑着説:“媽老了,不要給我買衣服,年輕人得穿漂亮些,給你買這條裙子。”我便放任自己的私心,終沒有抵擋得住自己的慾望,隨手放下適合母親的那件短袖,把錢花給了自己。看着穿上紅裙子開心旋轉的我,母親微笑着連説:“好看。像個小姑娘”。或許,在母親眼裏,年近不惑的我,永遠是兒時那個又蹦又跳的小姑娘……然而,誰曾想,這便成了我陪伴母親的最後一次,也留給了我此生再也無法彌補的無盡的遺憾與愧疚與自責……

2009年11月1日,匆匆趕往哈爾濱的我,看到的是重症監護室中劇烈喘息的瘦弱慘白的母親——裸露的上半身直至頭部滿是儀器、軟管,俯於母親胸前,我輕呼兩聲:“媽,媽。”昏迷不醒的母親,眼角竟慘然滾落一滴淡粉色的淚……第二天午後,母親靜靜地走了……母親離去兩個月後,身為黨外人士的我,有幸被選任市檢察院領導崗位。然而,高山上墓碑底下冰涼的棺木中熟睡的母親,卻無法分享愛女的升遷之喜……

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自私和對母親養育之恩的麻木。在失去母親之後,我方才真正明白了,什麼叫親情、什麼叫不捨、什麼是心痛……母親去世“五七”之日,大雪紛飛。墳頭忽然飛來四隻喜鵲,繞着慘白的雪地中跪拜痛哭的我們姐弟,及鮮花簇繞的墳頭不停飛轉。我們姐弟去做“百日”祭奠時,大雪初晴。點燃香燭擺好祭品,淚眼婆娑中,我們向母親彙報父親的康健、我們工作中新的起色、下一代學習的進步。冬日的陽光竟是那樣的温和清澈!我想,難道母親在遙遠的天國還能看得到我們,還在竭盡全力默默佑護、管束着我們嗎?

辦公桌前一抬眼,母親的照片就在正前方的書櫃中,照片中的母親一如生前那般笑吟吟地看着我,慈愛而寧靜。七年半了,總是有那種幻覺,似乎母親從未離開過,而是時時在我們身邊……或許,天國中的她老人家真能看到我們。每每懈怠頹廢之時,我便會想到母親的微笑與低語,想到母親對子女的嚴教與希冀,我也便會提醒自己——母親想看的,一定是夏日裏女兒身着紅裙子舞動的輕盈,而不是雪地裏紅裙子的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