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高原現代詩五首
1.沿岷江而上
已是梨花落盡
我看不到千里雪
岷江從壁立千仞間
逃往成都
成都沒有給我任何
提醒 我要追問
的是 岷江離開前要告訴
我什麼
但越接近源頭 我們彼此就被
隔得越遠
她越來越微弱的
聲音 你根本聽不見
兩岸絕壁 孩子們打開的
黑板 在黑板上 孩子們塗滿了綠色
與汽車相反的顏色
她們告訴我 岷江的臉上應該還有
許許多多的樹
你也許看不到 那你就把車
開快一些
快一些
離開
不要耽誤這裏的草成長
或許 這正是岷江要告訴我的
但她已過了成都
2.耗牛
你的祖國正是我的祖國的
上半身
你總是奔跑在
她肌肉最發達的部位
用噠噠的蹄聲表達你的
三個願望
第一個願望：要做這裏的主人
在這裏 像家長一樣珍惜
每一杯奶茶 每一塊粟餅 每一寸
草根
供養千千萬萬的孩子和她們的父母
讓她們生活美滿
正常地生活 正常地老死
滿山哈達 一地經文
第二個願望：把江南搬遷到這裏
在這裏 水草豐美
萬物花開 百合俏滿山岡
我願意做一頭耕牛
每天從山口跑過寺院
從寺院躍過田壟
幹完活就回家
第三個願望：帶孩子們去一趟成都
成都的生活跟這裏一樣休閒
但成都不同 成都的每個十字路口
都有紅綠燈
我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
高原也要像成都一樣規定
哪裏可以撒野 哪裏要讓
水草休養
3.藏姑卓瑪
卓瑪將一條哈達爲我戴上
她引發了整座高原的嬌喘
我碰到了卓瑪的手
我滑落了涓涓的河流
飛翔在尖叫的山峯
卓瑪你無論怎樣慌亂地逃跑
也走不出這座高原了
我已將你融化在手裏
從此我不會張開五指
你就困在這裏吧
如果你在這裏找不到愛情
如果你因此便嚮往成都
我將戴上你的哈達
瞪着耗牛般雪亮的眼睛
守在成都的每個路口
如果你不要別人爲我們祝福
我會將千萬的人口遷出成都平原
從此一馬平川
再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你幸福的目光
4.假如給我一匹馬
就算給我一匹馬
我也無法從這座山峯躍到對面
而這些山峯已經沒法再靠近了
再靠近也沒法擠出更多的水
如果有更多的水
我會划船而上
岷江現在還允許一匹馬通行
我就騎着這匹馬
隨便去訪問一個羌族的姑娘
但給我一匹馬還遠遠不夠
還要給我一束早過了季節的'鮮花
和一套新潮的衣裳
還要給我一隻能安全逃走的快舟
如果她愛上我
如果她的父母硬要將她嫁給別人
那麼我無法在羣峯上以笑代哭
無法讓赤裸的岩石藏住耀眼的愛情
我只有等到汛期來臨
和這個羌族姑娘遠走他鄉
那匹馬已經筋疲力盡
就留在岷江上游
等待那裏的草慢慢成長
5.絕壁上的人家
一個村落就是一張郵票
貼在千尺絕壁
貼緊了自己
卻永遠無法寄出去
因爲山是灰色
房子便是灰色
人們在絕壁上爬動
一臉倦容渾身泥土
房子又矮又扁人們的夢從沒有圓過
一個老人在搗土築房
扭頭告訴我
他的一個兒子摔死在屋後的山上
一個兒子炸死在山西煤礦
這還算好
鄰屋老漢的獨子外出五年
至今仍下落不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