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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何太虛北遊序文言文及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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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可以遊乎?“不出戶,知天下”,何以遊爲哉!士可以不遊乎?男子生而射六矢,示有志乎上下四方也,而何可以不遊也?

送何太虛北遊序文言文及翻譯

夫子,上智也,適周而問禮,在齊而聞韶,自衛復歸於魯,而後雅、頌各得其所也。夫子而不周、不齊、不衛也,則猶有未問之禮,未聞之韶,未得所之雅、頌也。上智且然,而況其下者乎?士何可以不遊也!

然則彼謂不出戶而能知者,非歟?曰:彼老氏意也。老氏之學,治身心而外天下國家者也。人之一身一心,天地萬物鹹備,彼謂吾求之一身一心有餘也,而無事乎他求也,是固老氏之學也。而吾聖人之學不如是。聖人生而知也,然其所知者,降衷秉彝之善而已。若夫山川風土、民情世故、名物度數、前言往行,非博其聞見於外,雖上智亦何能悉知也。故寡聞寡見,不免孤陋之譏。取友者,一鄉未足,而之一國;一國未足,而之天下;猶以天下爲未足,而尚友古之人焉。陶淵明所以欲尋聖賢遺蹟於中都也。然則士何可以不遊也?

而後之遊者,或異乎是。方其出而遊乎上國也,奔趨乎爵祿之府,伺候乎權勢之門,搖尾而乞憐,脅肩而取媚,以僥倖於寸進。及其既得之,而遊於四方也,豈有意於行吾志哉!豈有意於稱吾職哉!苟可以奪攘其人,盈厭吾欲,囊橐既充,則陽陽而去爾。是故昔之遊者爲道,後之遊者爲利。遊則同,而所以遊者不同。

餘於何弟太虛之遊,惡得無言乎哉!太虛以穎敏之資,刻厲之學,善書工詩,綴文研經,修於己,不求知於人,三十餘年矣。口未嘗談爵祿,目未嘗覩權勢,一旦而忽有萬里之遊,此人之所怪而餘獨知其心也。世之士,操筆僅記姓名,則曰:“吾能書!”屬辭稍協聲韻,則曰:“吾能詩!”言語佈置,粗如往時所謂舉子業,則曰:“吾能文!”闔門稱雄,矜己自大,醯甕之雞,坎井之蛙,蓋不知甕外之天、井外之海爲何如,挾其所已能,自謂足以終吾身、沒吾世而無憾。夫如是又焉用遊!太虛肯如是哉?書必鍾、王,詩必陶、韋,文不柳、韓、班、馬不止也。且方窺闖聖人之經,如天如海,而莫可涯,詎敢以平日所見所聞自多乎?此太虛今日之所以遊也。

是行也,交從日以廣,歷涉日以熟,識日長而志日起。跡聖賢之跡而心其心,必知士之爲士,殆不止於研經綴文工詩善書也。聞見將愈多而愈寡,愈有餘而愈不足,則天地萬物之皆備於我者,真可以不出戶而知。是知也,非老氏之知也。如是而遊,光前絕後之遊矣,餘將於是乎觀。

澄所逮事之祖母,太虛之從祖姑也。故謂餘爲兄,餘謂之爲弟雲。

——選自《四部叢刊》本《國朝文類》卷三十四

讀書人可以出遊嗎?“不出家門,知道天下的事”,爲什麼還要出遊呢!讀書人可以不出遊嗎?男子出生射六枝箭,表示志在天下四方,怎麼可以不出遊呢?

孔子是有上等智慧的人,到周國去請教禮儀,在齊國聽韶樂,從衛國回到魯國,然後雅、頌纔得到它合適的位置。孔子如果不去周國,不去齊國,不去衛國,那麼還有沒有請教的禮儀,沒有聽過的韶樂,沒有得到合適位置的雅、頌。有上等智慧的人尚且如此,何況比不上他的人呢!讀書人怎麼可以不出遊呢!

那麼,那說不出家門能知道天下事的人,是錯了嗎?我說:那是老子的意思。老子的學說,修養自己的精神道德,而不管天下國家的大事。人的精神道德,天地萬物都具備了,那認爲我只要在自己的精神道德中求索就足夠了,用不着再到別處去求索,這本來就是老子的學說啊。但是我們孔聖人的學說不是這樣的。孔子是用不着學就知道的人,但是他所知道的,只是上天所賜予的好善的本性罷了。至於山脈河流、風俗習慣,老百姓的實情、世事生計,名號物色的大小差別,前人的言論和行爲,不廣泛地在外聽取考察,雖然有上等的智慧,又怎麼能全都知道呢?因此,見聞貧乏,難免不被人譏笑爲學識淺薄。交朋友的人,在一鄉里覺得不能滿足,因而及於一國;在一個國家裏覺得不能滿足,因而遍及天下;還以天下不能滿足,就上與古代的人交朋友。這就是陶淵明想到中都尋訪聖賢留下的業跡的原因。那麼讀書人怎麼可以不出遊呢?

但是後來出遊的`人,有的目的與此不同。當他出遊京城,奔走趨奉於官僚的府第,候望於有權有勢的人家中,像狗一樣搖着尾巴乞求愛憐,縮斂肩膀來取悅於人,以求意外獲得一官半職。等到他得到了,仕宦出遊於四方,怎麼會有意

於推行他的學說思想呢!怎麼會有意於勝任他的職守呢!如果可以就強行索取於他人,滿足自己的慾望,口袋裏裝滿了,就安詳自得地離開了。因此,以往出遊的人爲了道義,後來出遊的人爲了私利。同樣是遊,但遊的目的不同。

我對於弟弟何太虛的出遊,怎麼能夠不說上幾句呢!太虛以他聰敏過人的資質,刻苦專心的學習,擅長書法、詩歌,寫作文章,研討經書,提高自身修養,不求被人所知,三十多年了。他口中從來不談官爵俸祿,眼中從來不注意權威勢力,有一天忽然要出遊萬里之外,這使人們感到奇怪,而惟獨我知道他心中所想。現在的讀書人,拿起筆來僅僅能夠寫下姓名,就說:“我擅長書法!”聯綴詞句成篇,聲韻略微和諧,就說:“我擅長作詩!”文辭語句分佈安排,大略寫得像過去所稱的應試文章,就說:“我善於作文章!”關起門來稱大王,誇耀自己,妄自尊大,猶如酒甕裏的醯雞,廢井中的青蛙,不知道甕外的天、井外的海是什麼樣子,憑藉他所會的微末小技,自以爲這一生活到死可以沒有遺憾了。像這樣又何必出遊!太虛肯像這樣嗎?他書法一定要追攀鍾繇、王羲之,詩歌一定要並肩陶淵明、韋應物,文章不如柳宗元韓愈班固司馬遷不肯休止。並且正窺測直入孔子經典大義,覺得像天一樣高廣,如海一般寬深,沒有辦法測量其邊際,怎麼敢因爲平時所見所聞而自以爲了不起呢?這就是太虛今日出遊的原因。

這次外出,交遊一天天廣泛,見的世面一天天深切,識見一天天增長,志向一天天提高。追蹤聖賢的業跡,而以聖賢的思想爲自己的思想,一定知道讀書人之所以爲讀書人,該不僅僅滿足於研讀經書、纂寫文章、擅長詩歌書法而已。聞見將越多而自己越感到孤陋寡聞,知識將越豐富而自己越感到貧乏,那麼天地間萬物都齊備於我,真正可以不出家門而知道天下事了。這個知,不是老子所說的知。像這樣出遊,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遊,我將這樣看待太虛。

我所及得上侍奉的祖母,是太虛祖父的堂姊妹,所以他叫我哥哥,我叫他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