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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民間故事《巴爾特克醫生》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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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前,甚至是六百年前,反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所以這個故事中攙雜了許多怪事和奇蹟,肯定是不曾發生過的,只是老奶奶們講故事時加進去的。

世界民間故事《巴爾特克醫生》

當然,故事還得從頭講起,聽故事的人要善於剝去外殼找到真理的內核,而把那些作爲點綴和戲言的廢話和瑣事拋棄,如果不覺得棄之可惜的話。

很久以前,五百年,甚至六百年前,在某個村子裏有個男孩跟他的老母住在一起。男孩名叫巴爾特沃米耶伊,人們都稱他巴爾特克。母親在富人的地裏幹活,兒子給她幫忙,但他很不喜歡這工作。

“幹這種活兒既不增添財富,也不增添智慧,”

他對母親說,“我最好到世界上去闖闖。”

“什麼?你在哪裏能學到這些活計,兒子?”

母親不安地說。

“你等等。讓我想想。”

母親忙着去收拾簡單的晚飯,因爲天已經黑下來了。

巴爾特克站在茅舍的門口,朝鄉村的大路張望。

這條大路通向京都克拉科夫城,路上行人熙來攘往。

正當心事重重的巴爾特克朝大路張望的時候,路上出現了一羣男孩子,背上都揹着包袱。

“你們到哪裏去?”

巴爾特克問。

“到克拉科夫去!到克拉科夫去!到克拉科夫去上學!”

男孩子們叫喊道。

巴爾特克看着他們,發現每個人都帶了書:有人用皮帶束着,有的用木板夾着,有的乾脆夾在腋下。

“讀書很忙嗎?”

巴爾特克問那些年輕人。

“如果你想獲得知識,那是很忙。得認真幹,況且窮學生的日子也不輕鬆。”

巴爾特克沉思起來。說實話,他不是個勤勞的人。對於他來說,對工作說長道短,挖苦幾句比認真去幹要容易得多。

這時,那羣年輕人已經遠離茅舍,在飛揚的塵土中往前走了,還唱着學生的歌曲。

“哼,”

巴爾特克嘟噥道,“不論是在這兒還是那兒,都得幹活兒。不過那兒,在城市裏,比在這老爺的村子裏更容易得到金錢和名譽。興許我能找到條捷徑?得去碰碰運氣......嗨,媽媽!”

他朝屋子裏喊道,“給我把衣服打個包袱,給我點錢。我要到克拉科夫上學去!我要學成個醫生,懂得能吃的藥和能擦的藥,我就能治病,給人恢復健康,我要把您的骨折治好,還要賺許多錢,我們的日子會過得很好。”

母親愛兒子。立刻就給他準備上路的包袱,心想,“誰知道呢,興許他能碰上好運氣,因爲他的心腸好,儘管幹活兒不怎麼樣,愛說風涼話,但他心好,待人誠懇。我們的日子過得太苦......讓他去吧。興許他的命運能改變。”

母親把兒子的破衣爛衫打成了個包袱,給他一片面包,一點豬油。眼淚滴滴答答地掉。

“你去吧,兒子......你要離開我?......”

巴爾特克,儘管幹活常偷懶,還是真心實意愛自己的母親。

他摟着老人被勞動壓彎了的腰,把她緊緊貼在自己寬闊的口胸膛,親吻着她皺巴巴的額頭。

“親愛的媽媽!你留在家裏。我會回來,我們會在一起過富足的日子。”

然後,他拿起包袱,斜搭在肩上,吹着口哨,踏上了到克拉科夫的路。

一路上他遇見了跟他一樣貧窮的學生,哼着歌兒,步行。他遇見了富有的學生,坐着大車,哼!還有坐輕便馬車和騎馬的。他們穿得漂漂亮亮,披着天鵝絨的大衣,當風把大衣的擺吹開,可以看到他們腰間還有金銀線織的絛帶,還有短佩劍在叮噹作響。

“嗬,嗬!”

他們叫喊着,用銀光耀眼的馬刺刺馬,那些馬像在王道上飛馳,蹄下揚起的塵土都落到了貧苦的同學們的身上。

巴爾特克望着那些少爺,心想:“他們有馬、有車、有天鵝絨的大衣。他們的母親穿着窸窣作響的華麗的衣裙在宮殿或府邸的地板上行走。而我的媽媽,在勞動中累彎了腰,不管怎麼樣,我得給自己掙一分財產!”

他這麼想着走到了克拉科夫的城門。天已經黑了,塔樓上的守衛已經吹起了晚間號。這最後的號聲似乎撞到了天上的星星,被碰碎了。這號聲宛如高高拋向太空的一句問話,是恐懼還是驚愕,使它說了半句便嘎然而止?然後是一片寂靜。

不久便響起了學生們進城的輕快的腳步聲。他們朝親戚的家裏走去,向學生公寓走去。巴爾特克跟着別人,看看在哪個學生公寓裏最容易找到住宿,心裏計算着,多少錢交學費,多少錢維持生活,多少錢交往宿費。他這麼走着,走着,聽到啤酒店半開的門後傳出的琴聲和歌聲。一股好聞的糕點味刺激着他的鼻孔。

“喂!”

有一個學生喊,“我們是不是到這家小鋪去喝杯熱啤酒呀?”

“去吧!”

巴爾特克回答,長途跋涉他己是飢腸轆轆了。

“進去!”

別的學生也齊聲喊道,他們推開半掩的門,站到了大學生啤酒店裏。

那兒有塊長長的粗木板搭在四個木頭支架上,那就是桌子。桌子周圍的長凳上坐了一圈大學生。房間深處,在紅磚爐子敞開的爐膛裏,正在烤一塊滴着油的肉,就在這爐子旁邊,有個人坐在一張矮凳上,他身穿一件黑色的長袍,當時的醫生和學者穿的都是這種長袍。

學生們把自己的包袱塞到桌子底下,招呼店主人,要吃食和啤酒。店主人立刻就來了,端着盤子和罐子。

坐在矮凳上的那個人在大聲地打呼嚕,腦袋不住地前後晃動,以至他那披肩的長髮也飄了起來。

巴爾特克吃着,聽着同伴們吵鬧的談話聲,耳朵都要炸了,他一直好奇地望着那個打瞌睡的人。

“在你家爐子旁睡覺的那個人是誰?”

他問店主人。

“醫學博士,默迪庫斯,”

主人回答,“他喝了點啤酒,就在爐子旁邊睡着了,如同吃飽了的丸花蜂睡在玫瑰花叢。”

“醫學博士,醫生?”

巴爾特克的興趣更濃了。

他思忖,要是能到這位醫生家裏去當差就好了,就能比在克拉科夫的學校裏更快學到醫術,而且少許多困難。

他注視着那個睡着了的人。他有副圓臉盤,善良而紅潤,睡得很甜,黑色的長袍下露出一雙尖頭皮鞋,如同火蛇的尾巴。

“醫學博士睡着了”店主人操心地重複了一遍,可我的啤酒店該關門,十點都過了,要不巡夜的守衛會用長柄斧擂我的門,命令我關店睡覺。

“您知道怎麼辦嗎,店主?”

巴爾特克說,“得有個人把醫生送回家去,因爲人喝了啤酒腿上沒勁,而克拉科夫的石板路又不好走。如果誰也不樂意送,我送去。”

學生們已紛紛背起包袱,朝門口走去,沒有人注意睡着了的醫生。

“你送去吧,小夥子,你送去!”

店主人高興起來,“你幫了我的忙,爲醫生做了件好事。”

“我把他往哪裏送?”

“離這兒不遠,在街的右拐角上就是醫生的家。你根據雕花的門就能認出來,是幢考究的房子!嗬,嗬!醫生的日子過得很殷實。”

“您去把他叫醒,我送他回去。”

巴爾特克和店主人一起走到熟睡的醫生身旁,輕輕地搖了搖他的肩膀。

“醒醒,醫生,您醒醒!”

“幹什麼!啊,啊!”

醫生打了個寒顫,“出了什麼事?克拉科夫起火啦?”

“沒有,沒有,克拉科夫沒起火!只是您該回家了。”

醫生站起身。晃了一下身子站不穩,巴爾特克伸手去扶住他。

“是哪個好心人扶了我一把?”

醫生問。

“是我,巴爾特克。請您靠在我身上,我送您回家。”

他們走在克拉科夫的街道上。巴爾特克扶着醫生,引他避開路上凸凹不平的地方。

“謝謝,我好心的小夥子。”

“不用謝,醫生。最好看着腳下的路,千萬別碰上石頭。注意!跳一步!”

“謝謝你的關照,我怎樣才能向你表示感激呢?”

“嗯,如果您真想這麼做,醫生,您就讓我來當差吧。我會忠實地爲您服務,忠心耿耿地給您幫忙。因爲,世界再也沒有什麼比醫術更使我感興趣的了。”

“你想到我這兒來當差?那就來吧,我同意。我也是孤零零一個人。你幫我做些醫務工作,時不時到啤酒店去接我,把我扶回家來,跟今天這樣。”

巴爾特克就這樣跟醫生說定了,把醫生送回了家,自己也在那兒呆下去了。

醫生家很富裕,巴爾特克非常喜歡。他也很高興病人往這個家裏送銀幣。

他細心觀察醫生怎樣行醫,注意聽,他給這樣,那樣的病痛下處方,看他給病人什麼油膏,怎樣擦抹,怎樣包紮。他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多少了解到了一點醫生看病的方法,他以爲自己沒有費多大的勁便掌握了醫術。

請記住,這裏所講的是五百年前,以至六百年前的醫道。這醫術古怪而又神奇。出奇的是,當時病人都給他治好了。顯然,那時候人的體質好,受得住大量放血,能吞服用烤乾的癩哈蟆磨成的粉末,能經受住草藥燒煙燻,還有其他一些噁心玩意也都受得了。

巴爾特克幫醫生煎藥,用草藥薰,磨藥粉,放血,當然也引他到啤酒店去,然後再把他接回家。醫生對他說不盡讚揚的話。

兩年後,有一次醫生被克拉科夫郊外的一家大貴族府第請去看病。巴爾特克牽來了醫生的馬,裝上鞍轡,醫生換了件最漂亮的長袍,拿了一袋藥粉,一玻璃瓶水蛭,一桶蓖麻油,並且說道:“你聽着,巴爾特克,我到那個貪吃鬼家裏去,他吃多了冷鵝肝,如今只有一口氣了。我得把他身子裏的冷鵝味兒趕出來。你留在家裏,因爲你已學到不少行醫的知識,要是有病人來,你就給治治吧。”

巴爾特克給醫生深深鞠了一躬,問:“那治病的銀幣算誰的?我的還是醫生的?”

“你的,你的,”

醫生說,撩起長袍,騎上了馬,走了,蓖麻桶和藥袋子在馬肚兩邊晃動。

醫生跨上駿馬,一路奔馳無閒暇。

帶着尊嚴的面孔,和蓖麻油一大桶。

袋子裏裝的藥真靈,祝你交好運,醫生!

醫生出門後,巴爾特克把醫生的房子打掃乾淨,穿上一件寬大的長袍,往窗口一站,等病人上門。

不久,進來一位市參議,他在穿堂風裏坐過。現在耳朵疼得厲害。

巴爾特克朝參議的耳朵裏望了望,吹了口氣,嘴裏唸唸有詞:“拉烏火斯,斯克什砍託斯,好好波得漠漢託斯。”

“說什麼?”

參議問。

“這是拉丁語。”

巴爾特克神態莊重地說,他拿了個小小的吹風筒,往參議的耳朵裏吹風,吹得病人兩眼冒金花,然後用草藥敷上耳朵,用頭巾紮緊,說:“不要對着天上的新月,用右側身子睡,我給你從醫生的藥房裏抓的藥,要經常敷在耳朵上。”

“有用嗎?”

參議問。

“有用。”

巴爾特克傲慢地說。

“非常感謝,醫生。我應交多少診費?”

“就診一個銀幣。藥是從醫生的藥房抓的,也是一個銀幣。”

參議付給巴爾特克兩個銀幣,說聲感謝,走了。

後來市長夫人的姑媽來了,說是優傷、氣悶、心顫。

“小姐,您應該避開那些逆着您的意思行事的人,”

巴爾特克說,同時擠了擠眼睛。他知道,市長夫人的姑媽跟全家人不和。

老姑娘雙手一拍。她喜歡這個建議。

“就是說,我得離開這座城市。”

“您應該馬上走,越快越好。您可以到鄉下去。您早晚可到樹林子裏去散步,去聞聞花香,去聽聽鳥兒唱歌。我給您藥粉:安神散。”

“散?”

“對穩定情緒,再好不過了。”

巴爾特克走進醫生的藥房,抓了一小撮藜蘆,一小撮白芥,又加了一大把胡椒麪。

“哼,”

他心想,“只要她多打噴嚏,就沒有勁去瞎胡鬧了。”

他把這些特殊的藥物漂漂亮亮的包了起來。

“要煎了喝嗎?”

市長夫人的姑媽問。

“只要聞聞就行了,小姐。”

老小姐謝過巴爾特克,後者對她粲然一笑,她就給了他一個金幣作爲酬金。

又來了一個農村婦女,她是到克拉科夫來趕集的。突然得了寒熱病,渾身發抖。巴爾特克給她開了發汗的藥。農村婦女想給錢,但巴爾特克瞥了她一眼,就搖了搖頭。在他看來,她是又窮、又瘦小、又老,就跟他自己的母親一樣。可是那婦人不肯白領他的情。給了他一隻鵝。怎麼辦呢?巴爾特克收下鵝,烤熟了,午餐時吃掉了。

巴爾特克就這樣治起病來,運用了默迪庫斯醫生的知識,外加自己的幽默,更是錦上添花。找他看病的人真不少,哼哼的、咳嗽的、水腫的、骨折的都有。巴爾特克積了一小箱子銀幣,而且靠工之病人送來的雞、鴨、香腸養得發福了。

兩個星期之後,醫生治好了自己病人的積食病,回家來了。

“嗯,你幹得怎麼樣,巴爾特克?”

他問,“大概是不錯,瞧你紅光滿面的。”

巴爾特克端出一小箱子銀幣給他看,向他講述了自己治病的情況

“哈,既然是這樣,”

默迪庫斯聽完他的話說,“我們得分手了。因爲一個地方不能有兩個醫生。”

“唉,有什麼辦法呢?”

巴爾特克同意說,“因爲我已經學會了醫道。

現在我得回到我的家鄉去了。我將在那兒給人治病。治那些鄉下人、城裏人,也許還有府邸裏的人。因爲離鄉村不遠有個總督府,還帶六個小塔樓呢。再見吧,醫生,祝您常有病人登門。”

“也祝你走運,巴爾特克,再見。”

巴爾特克離開了克拉科夫。把銀幣打進了包袱,拿了麪包、豬油和香腸就上路。他走出了城門,又回頭望了望。太陽照耀着克拉科夫,給它的塔樓和屋頂鍍上了一層金色。教堂高塔樓上的王冠像一個金色的圓圈閃閃發光。

這時他聽見了警號聲。他覺得,最後那嘎然而止的斷音直落到他的心上。他的心不由一陣痛楚。

巴爾特克再次朝城市瞥了一眼,嘆了口氣。然後他沿着那條通向故鄉的大路大踏步走了。

他走了一整天,傍晚時分他走至一片寬闊的水蕩,他想慢慢涉過去,儘管他知道其中有暗藏的泥沼地,黃昏時從這兒走過非常危險。水蕩上方籠罩着濃霧,一輪昏黃的月亮慢慢從蘆葦後面升了起來。

巴爾特克在一道紅黃色的光線指引下走着。突然他站住了。遠處樹叢後面有個白色的東西,似乎是個戴白頭巾的婦女。同時從那兒傳來了呼喊聲:“啊,但願有個人能把我背過這沼澤地......”

巴爾特克聽見,心不由一抖。他想:“我得把這婦女背過水蕩。管她是否會酬謝我,反正我得去揹她。”

他走到蹲在柳樹後的婦人跟前,說:“喏,老媽媽,我來揹你。”

說着便蹲在她面前,把她背到了背上。

她是那麼瘦弱,所以很輕,他背起她來的時候,似乎聽見她的骨頭吱吱響。

“非常感謝你,”

老婦人說,“非常感謝你,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

“巴爾特克。”

“謝謝你,巴爾特克。想不打溼鞋我過不了這沼澤地。嘿......嘿......我太高興了。我給你唱支歌兒吧。”

她說完便在巴爾特克背上調整了一下姿式,小聲唱了起來:每個人都得記住我,無論是王侯還是伯爵,無論是手藝人,老爺還是商人,無論是天才還是蠢貨......無論是帝王,還是小吏,都逃不過我的法力。

“你這麼強大嗎,老媽媽?”

巴爾特克笑着問。

“我很強大!”

老婦回答,在巴爾特克的背上又調整了一下姿式,又輕聲唱起了那支歌:

無論是帝王,還是小吏都逃不過我的法力。

整個水蕩傳遍了那支歌的回聲,到處是那老婦的聲音,其他的一切聲音都沉寂了:樹葉的簌簌聲、水聲,蘆葦在風中的響動,統統消失了。

月亮升到了水蕩的上空,已爾特克覺得那月光慘白得像鋼的寒光。他感到很餓,背脊上起了雞皮疙瘩。

“你別打顫,別害怕,小夥子,”

老婦說,“你爲我效過勞,我知恩必報。你知道,你背過水蕩的是誰嗎?”

“不知道......”巴爾特克嘟噥道,他腦子裏突然閃過對老婦人問話的奇怪的回答。

“暗,我的好小夥子,有什麼好說的,我是死神。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死神。而你呢?”

“我,是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