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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史》卷五十六 列傳第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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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收 魏長賢 魏季景 魏蘭根

《北史》卷五十六 列傳第四十四

魏收,字伯起,小字佛助,鉅鹿下曲陽人也。自序:漢初魏無知封高良侯,子均。均子恢。恢子彥。彥子歆,字子胡,幼孤,有志操,博洽經史,位終本郡太守。子悅,字處德,性沉厚,有度量,宣城公趙國李孝伯見而重之,以女妻焉。位濟陰太守,以善政稱。

悅子子建,字敬忠,釋褐奉朝請,累遷太尉從事中郎。初,宣武時平氏,遂於武興立鎮,尋改爲東益州。其後鎮將刺史,乖失人和,羣氏作梗,遂爲邊患。乃除子建東益州刺史。子建布以恩信,遠近清靜。正光五年,南北二秦城人莫折念生、韓祖香、張長命相繼構逆。僉以州城之人,莫不勁勇,同類悉反,宜先收其器械。子建以爲城人數當行陣,盡皆驍果,安之足以爲用,急之腹背爲憂。乃悉召居城老壯,曉示之,並上言諸城人本非罪坐而來者,悉求聽免。明帝優詔從之。子建漸分其父兄子弟,外居郡戍,內外相顧,終獲保全。及秦賊乘勝,屯營黑水,子建乃潛使掩襲,前後斬獲甚衆,威名赫然。先反者,及此悉降。乃間使上聞,帝甚嘉之,詔子建兼尚書,爲行臺刺史如故。於是威振蜀土。其樑、巴、二益、兩秦之事,皆所節度。

梁州刺史傅豎眼子敬仲心以爲愧,在洛大行貨賄,以圖行臺。先是子建亦屢求歸京師,至此,乃遣刺史唐永代焉。豎眼因爲行臺。子建將還,羣氏慕戀,相率斷道。主簿楊僧覆先行曉喻,諸氏忿曰:"我留刺史,爾送出也?"斫之數創,幾死。子建徐加慰譬,旬月方得前行。吏人贈遺,一無所受。而東益氏、蜀尋反,攻逼唐永,永棄城而走,乃喪一藩矣。初永之走,子建客有沙門雲璨及鉅鹿人耿顯皆沒落氏手,及知子建之客,垂泣追衣物還之,送出白馬。遺愛所被如此。

初,子建爲前軍將軍,十年不徙,在洛閒暇,與吏部尚書李歆、歆從弟延寔頗爲弈棋,時人謂爲耽好。子建每曰:"棋於廉勇之際,得之深矣。且吾未爲時用,博弈可也。"及一臨邊事,凡經五年,未曾對局。

還洛後,累遷衛尉卿。初,元顥內逼,莊帝北幸,子建謂所親盧義僖曰:"北海自絕社稷,稱藩蕭衍,吾老矣,豈能爲陪臣!"遂攜家口居洛南。顥平乃歸。先苦風痹,及此遂甚。以卿任有務,屢上書乞身,特除右光祿大夫。邢杲之平,太傅李延寔子侍中彧爲大使,撫慰東土。時外戚貴盛,送客填門,子建亦往候別。延實曰:"小兒今行,何以相助?"子建曰:"益以盈滿爲誡。"延實悵然久之。及莊帝殺爾朱榮,遇禍於河陰者,其家率相吊賀。太尉李虔第二子仁曜,子建之女婿,往亦見害。子建謂姨弟盧道虔曰:"朝廷誅翦權強,兇徒尚梗,未聞有奇謀異略,恐不可濟。此乃李門禍始,吊賀無乃匆匆!"及永安之後,李氏宗族流離,或遇誅夷,如其所慮。後歷左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

子建自出爲藩牧,董司山南,居脂膏之中,遇天下多事,正身潔已,不以財利經懷。及歸京師,家人衣食,常不周贍,清素之跡,著於終始。性存重慎,不雜交遊,唯與尚書盧義僖、姨弟涇州刺史盧道裕雅相親暱。及疾篤,顧敕二子曰:"死生大分,含氣所同。世有厚葬,吾平生不取;遽除裸身,又非吾意。氣絕之後,斂以時服。吾平生契闊,前後三娶,合葬之事,抑又非古。且汝二母,先在舊塋,墳地久固,已有定別。唯汝次母墓在外耳,可遷入兆域,依班而定行於吾墓之後,如此足矣,不須附合。當順吾心,勿令吾有遺恨。"永熙二年春,卒於洛陽孝義里舍,時年六十。又贈儀同三司、定州刺史,諡曰文靜。

二子,收、祚。

收少機警,不持細行。年十五,頗已屬文。及隨父赴邊,好習騎射,欲以武藝自達。滎陽鄭伯調之曰:"魏郎弄戟多少?"收慚,遂折節讀書。夏月,坐板牀,隨樹陰諷誦。積年,牀板爲之銳減,而精力不輟。以文華顯。

初除太學博士。及爾朱榮於河陰濫害朝士,收亦在圍中,以日晏獲免。吏部尚書李神雋重收才學,奏授司徒記室參軍。永安三年,除北主客郎中。節閔帝立,妙簡近侍,詔試收爲封禪書。收下筆便就,不立藁草,文將千言,所改無幾。時黃門郎賈思同侍立,深奇之,白帝曰:"雖七步之才,無以過此。"遷散騎侍郎,尋敕典起居注,並修國史,俄兼中書侍郎,時年二十六。

孝武初,又詔收攝本職,文誥填積,事鹹稱旨。黃門郎崔甗從齊神武入朝,薰灼於世,收初不詣門。甗爲帝登阼赦雲:"朕託體孝文。"收嗤其率直。正員郎李慎以告之,甗深忿忌。時節閔帝殂,令收爲詔。甗乃宣言:收普泰世出入幃忄屋,一日造詔,優爲詞旨,然則義旗之士,盡爲逆人。又收父老,合解官歸侍。南臺將加彈劾,賴尚書辛雄爲言於中尉綦俊,乃解。收有賤生弟仲同,先未齒錄,因此怖懼,上籍,遣還鄉扶侍。孝武嘗大發士卒,狩於嵩山之南,旬有六日。時寒,朝野嗟怨。帝與從官及諸妃王,奇伎異飾,多非禮度。收欲言則懼,欲默不能已,乃上《南狩賦》以諷焉,年二十七。雖富言淫麗,而終歸雅正。帝手詔報焉,甚見褒美。鄭伯謂曰:"卿不遇老夫,猶應逐兔。"

神武固讓天柱大將軍,魏帝敕收爲詔,令遂所請。欲加相國,問收相國品秩,收以實對,帝遂止。收既未測主、相之意,以前事不安,求解,詔許焉。久之,除帝兄子廣平王贊開府從事中郎,收不敢辭,乃爲《庭竹賦》以致已意。尋兼中書舍人。與濟陰溫子升、河間邢子才齊譽,世號"三才"。時孝武內有間隙,收遂以疾固辭而免。舅崔孝芬怪而問之,收曰:"懼有晉陽之甲。"尋而神武南上,帝西入關。

收兼通直散騎常侍,副王昕聘樑。昕風流文辯,收辭藻富逸,樑主及其羣臣鹹加敬異。先是,南北初和,李諧、盧元明首通使命,二人才器,併爲鄰國所重。至此,樑主稱曰:"盧、李命世,王、魏中興,未知後來,復何如耳。"收在館,遂買吳婢入館;其部下有賣婢者,收亦喚取,遍行奸穢。樑朝館司,皆爲之獲罪。人稱其才,而鄙其行。在途作《聘遊賦》,辭甚美盛。使還,尚書右僕射高隆之求南貨於昕、收,不能如志,遂諷御史中尉高仲密禁止昕、收於其臺,久之得釋。

及孫搴死,司馬子如薦收,召赴晉陽,以爲中外府主簿。以受旨乖懺,頻被嫌責,加以箠楚,久不得志。會司馬子如奉使霸朝,收假其餘光。子如因宴戲言於神武曰:"魏收,天子中書郎,一國大才,願大王借與顏色。"由此轉府屬,然未甚優禮。

收從叔季景有文學,歷官著名,並在收前,然收常所欺忽。季景、收初赴並,頓丘李庶者,故大司農諧之子也,以華辯見稱,曾謂收曰:"霸朝便有二魏。"收率爾曰:"以從叔見比,例邪輸之比卿。"邪輸者,故尚書令陳留公繼伯之子,愚癡有名,好自入市肆,高價買物,商買共所嗤玩。收忽以季景方之,不遜例多如此。

收本以文才,必望穎脫見知,位既不遂,求修國史。崔暹爲言於文襄曰:"國史事重,公家父子霸王功業,皆須具載,非收不可。"文襄乃啓收兼散騎常侍,修國史。武定二年,除正常侍,領兼中書侍郎,仍修國史。

魏帝宴百僚,問何故名"人日",皆莫能知。收對曰:"晉議郎董勳答問禮俗雲:正月一日爲雞,二日爲狗,三日爲豬,四日爲羊,五日爲牛,六日爲馬,七日爲人。"時邢邵亦在側,甚恧焉。自魏、樑和好,書下紙每雲:"想彼境內寧靜,此率土安和。"樑後使其書乃去"彼"字,自稱猶著"此",欲示無外之意。收定報書雲:"想境內清晏,今萬國安和。"樑人復書,依以爲體。

後神武入朝,靜帝授相國,固讓,令收爲啓。啓成呈上,文襄時侍側,神武指收曰"此人當復爲崔光。"四年,神武於西門豹祠宴集,謂司馬子如曰:"魏收爲史官,書吾善惡,聞北便利時諸貴常餉史官飲食,司馬僕射頗曾餉不?"因共大笑。仍謂收曰:"卿勿見元康等在吾目下趨走,謂吾以爲勤勞。我後世身名在卿手,勿謂我不知。"尋加兼著作郎。

收昔在京洛,輕薄尤甚,人號雲"魏收驚蛺蝶。"文襄曾遊東山,令給事黃門侍郎顥等宴。文襄曰:"魏收恃才無宜適,須出其短。"往復數番,收忽大唱曰:"楊遵彥理屈,已倒。"愔從容曰:"我綽有餘暇,山立不動。若遇當塗,恐翩翩遂逝。"當塗者魏,翩翩者蝶也。文襄先知之,大笑稱善。文襄又曰:"向語猶微,宜更指斥。"愔應聲曰:"魏收在並作一篇詩,對衆讀訖,雲:’打從叔季景出六百鬥米,亦不辨此。’遠近所知,非敢妄說。"文襄喜曰:"我亦先聞。"衆人皆笑。收雖自申雪,不復抗拒,終身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