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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點滴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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錫紙做的金元寶,一封寄往天堂的信,三支蠟燭將其點燃,送與母親。灰飛煙滅,十年過去了,母親臨走前的那天晚上的聲音,卻還在一遍遍迴響:“你在外要好好T作,不要掛記我,我真的沒事的,沒事的”淚落如雨。 我母親是童養媳,生了六個孩子,我父親常年在外,全是她一人在家風裏來雨裏去,把我們拉扯大,一輩子沒享到什麼福,吃了不少苦。燭光前,恍惚間,我憶起了母親的點點滴滴。

母親點滴散文

柴火·炊煙

贛中農村有一個靠山很近的地方叫嶺口羅村,那是我的出生地。我在那兒長到18歲,後來參軍到了部隊。無論歲月怎麼更替,那兒的記憶卻永遠揮之不去。記得:那兒的人們想燒熟一日三餐,想燒紅日子,就一個勁地添柴加火。爲了孵化炊煙,家家戶戶都堆滿了柴火。人們清楚,誰和柴火過不去,日子就會和他過不去。那時我們都相信:有柴火有炊煙就有快樂的生活,就有精神到物質的滿足,就有熱氣騰騰生生不息的故事。

我是炊煙喂大的,我喜歡炊煙。爲了孵化炊煙,我流過汗,也流過血。兄弟姊妹中,我是老大,是能爲母親減輕生活負擔的男子漢,上中學期間,一到寒暑假,我就能讓我家的樓上堆滿柴火。我清楚地記得,每當我砍柴回來,還沒進村,就會看見站在家門口的母親。她接過柴火,總會說:“少砍點,又是滿滿一擔,別壓壞了身子!”那臉上分明寫着“我兒子真能幹”的自豪。

有一次,我想砍一些耐燒的柴火,耐燒的柴火有韌性,一不小心,茅刀砍到了手,鮮血直流,我讓夥伴幫我帶回扁擔、茅刀,捂着流血的手回到了家。母親見狀,心疼地直問:“崽呀,你怎麼啦?疼嗎?”邊問邊給我用鹽水清洗了傷口,再用螞蟻窩貼在上面,扯下一塊布,把傷口包紮好後,就抓起了家裏那隻養了一年多的大公雞。屋檐下的煙囪裏冒起了裊裊炊煙,升起了母親對我的關懷和疼愛。我那受傷的手留下了一條近兩釐米長的傷疤,也留下了我對炊煙和柴火的記憶。

早行

麻雀、燕子、蝴蝶、蜻蜒、知了、白頭翁,歌唱着,舞蹈着,迎候早起的母親。

行走在廣袤的田野裏,沐浴在清新的雨露中,母親竟不好意思起來,覺得自己一個普通勞動婦女,自然界的百鳥卻如此看重她。她慚愧自己空着兩手,還沒耕耘就收穫了天地的慷慨和百鳥的盛情。

母親這樣想的時候,就有一種激情在燃燒,就有一種熱血在澎湃。她拿着農具,拿着種子,懷着無限深情,恭敬地撒播着希望撒播着愛。母親熱愛勞動!她知道,勞動是光榮的,勞動是偉大的,土地上的勞作,不只是種莊稼餵飽肚子伺候日子養活孩子,更重要的是對天地的敬畏、對自然的崇拜。

鐮刀·鋤頭

鐮刀,鋤頭,農民的夥伴,身份的象徵,書寫母親皺紋的刻筆。

季節是耕耘土地的鐵的命令,不用發文件,不用發指令,誰都知道,誤了季節就會餓肚子。日升日落,寒來暑往,鐮刀、鋤頭,浸潤着母親疲憊的汗水。

夏季,收割的日子,成了鐮刀的天下。母親在稻田裏,卻像在蒸籠中。灼熱的陽光肆無忌憚地顯示着它的威力,汗水不斷地順着母親的臉、脖子直往下流,融進了土地。

爲了生活,母親的鋤頭總是與晨曦的第一縷霞光同舞,鋤頭不停歇地刨,纔有希望的聖火,鋤頭揮舞,就有青菜韭菜,就有辣椒茄子,就有我們的歡樂。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就這樣,母親總是放下鐮刀,又扛起鋤頭。在鐮刀鋤頭的交替和時光切換的過程中,我們一天天長大

曬薯片

睡夢中,迷迷糊糊聽見窸窣聲,母親在刨薯片。

天沒亮,竈間已點燃了柴火,母親在煮薯片。

我從牀上爬起來,和母親一起把曬墊擡到了山崗上,鋪開。

月光下,我和母親在曬薯片,一塊,一塊,薯片疊滿了曬墊。

我們曬着晨露,曬着書包裏的美味,曬着生活的艱辛和日子的香甜。

柿樹下的麥地

我家分有一小塊地,在寨上。寨上有一棵柿子樹,柿子樹的年齡比我大,大多少我說不清楚,母親也說不清楚,唯一說得清楚的是,我們在那塊地裏流了多少汗、收穫了多少莊稼。不知是沒有壯勞力的耕耘,還是那塊地本身就很貧瘠,一年到頭,母親辛辛苦苦,我也有時會去那兒辛苦,施肥除草之類的活我還是會幹的。一天,我在除草,柿樹上一隻鳥兒喳喳直叫,好像在說:“別除啦!別除啦,除草也白搭,就憑你,還能種出好莊稼?”

種不出好莊稼?年少的我,不服。一不服就有不服的行爲。小麥生長的季節,我把樹上掉下來的熟透了的柿子埋在麥子的旁邊,然後直接往上面小便。誰知,麥苗沒有茁壯成長,反而漸漸發黃。母親沒有責怪我,麥收的時候還一個勁地說:“我兒種的小麥就是不一樣,有一股柿子的香甜味。”我羞愧地低下了頭,母親說:“懂得低頭是一種美德,低頭接地氣。向土地鞠躬,方能吸納營養和力量!”

月夜

夏天,一張竹牀,一把竹椅,一片月光。我躺在竹牀上納涼,母親在竹椅上納鞋底,縫衣裳。月亮越過雲層,從遙遠的天邊來到了我們身旁。月光照在我身上,穿過母親手上小小的針眼。每一個針眼裏,都注進了天地間的靈氣。縫進去的是母親密集的眼神,納進去的是清澈明亮的月光。

枕套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部隊戰士的牀上非常簡單,被子牀單,一綠一白,說是牀單,其實就是一塊白布。牀上沒有枕頭,一塊白布,包上疊得方方正正的衣服,就是枕頭。布是白的,容易髒,不好洗。母親知道後,便給我寄來了一個純棉的枕套,枕套很輕,但我覺得沉甸甸的。收到越過千山萬水飛到我身邊的枕套,很是激動,凝視着枕套:一枝報春的臘梅,旁邊是“健康成長”四個紅線字,左上方是一隻喜鵲。我知道,那是一種寄託,那是一種心願,那是一種感情。親情是人生的珍藏和財富。是夜,我把我的衣服塞進了枕套,換下了那塊方方的白布。或許是從來沒有離開過家,或許是部隊特殊的環境,我對幸福的感覺是別樣的,是一種難以名狀的陶醉。這樣的情愫與我人生相伴,如影隨形。枕着母親寄來的枕套,我感到日子特別溫馨,感到大腦營養豐富,常常會做着甜蜜的夢。從春到夏,從秋到冬,睡得安詳,睡得踏實,睡得又甜又香。從學生到軍人,從戰士到大校,儘管沒能當上將軍,但我很知足,很坦然,不遺憾。母親也沒遺憾,她從來就沒對我說過:“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兵。”因爲她知道,很多好兵並不都是將軍。

遺憾

那一年,母親來到南京。在南京,她和在老家一樣,什麼活都幹,看得出來,她的心情基本是愉快的。但不到一星期,我就感到,她似乎有點鬱悶。她有什麼難言之隱呢?是不是我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

我試探着問母親,母親說:“說有啥吧,又沒啥,說沒啥吧,又好像有點啥。”

我趕緊問:“是啥呢?”母親說:“我到南京來快一個禮拜了,還沒看見過一個月亮,你也沒有好好坐下來和我說說話。”

母親說的,還真是個問題。母親沒上過學,不認識幾個字,沒法看書,也不太愛看電視,在鄉下,幹完農活後就喜歡和鄉親們聊天。我清楚,母親想看月亮,其實是寂寞,是想和我多說說話。當即,我便坐下來和母親說話。她見我坐下,一下子來了精氣神,張家長李家短叨叨個沒完。我耐着性子聽她說了十幾分鍾:“媽,我還要去上班,明天再聊。”那幾天我因趕一個典型材料,天天要加班加點,總是深更半夜纔回家。

“你工作那麼忙,媽也不打擾你,我回去算啦!”口吻中分明帶着一種情緒。當時我也不知怎麼,隨口接了一句:“回去就回去吧。”母親性格比較倔強,第二天,她真的收拾好東西,離開了南京。母親帶着一點點不快,踏上了回家鄉的路。上火車的那一刻,我分明看見母親的眼裏噙滿了淚花。列車開動了,“哐當哐當”的火車卻給我留下了一個長長的遺憾。這遺憾,綿綿延延,一直揮之不去。

梭拉西

梭拉西,是我們贛中地區的一句方言,意思是事事老落在後頭,不怎麼樣,好差勁。印象中我沒上過幼兒園,我的啓蒙老師是母親。儘管母親不認識幾個字,但她會教我數數:1234567;會教我識譜—一哆來咪發梭拉西;會教我做人——要做哆來咪,不要做梭拉西。

不做梭拉西,灌進了我的耳朵,烙入了我的腦海。

看到牆上“三好學生”的獎狀,母親笑了;聽到我十七歲就當上了學校團總支副書記,母親笑了;看到部隊寄回去的三等功喜報,母親笑了。那笑聲,伴我走過一個春,再經過一個夏,再走過一個春,再經過一個夏走到現在,我還沒鬧明白:夢想到底有多遠,“不做梭拉西”的能量究竟有多大。

醉酒

幾年沒回家鄉,一回家鄉,鄉親們就特別熱情,一個勁地勸酒。立功了,喝一杯;提幹了,喝一杯;三年沒見,喝三杯。我鄉情四溢,激情燃燒。展開來喝,放開來喝,甩開來喝。喝得天昏地暗,喝得找不到北,喝吐了。吐出了食物,吐出了酒精,吐出了血。母親見狀嚇得臉色都白了。身體虛弱的母親,也不知哪來的力量,把我攙扶到牀上,端來了一盆熱水,用熱毛巾給我擦去吐出的`污物,再用另外一條熱毛巾貼在我的前額上,輕輕地揉着我的耳朵根:“崽呀,你到底喝了多少酒?以後可不能這樣喝,娘不在身邊,娘擔心啊!”我迷迷糊糊,睡着了。醒來時,看見母親和醫生站在牀邊,牀邊還掛着輸液瓶。醫生說:“你母親在這兒守候你兩個多小時了,一瓶葡萄糖液都掛完了。”望着母親,望着那張滄桑的臉,望着母親頭上的白髮,晶瑩的淚珠,順着我的眼角,慢慢地往下流,往下流,流到嘴角,流到枕邊,潔白的枕巾上,溼了一片,母親也在擦眼淚

探家

探家,這是當兵三年以後讓我最心動的一個詞。探家是軍人的一種待遇。 第一次探家,是1976年,行走在故鄉,那場景至今難忘。穿着四個口袋的軍裝,來往於鄉親們之間,那種自豪,那種愉悅,至今想起來還會熱血沸騰。

1984年,愛人那個縣文化局缺個副局長,我動了心,想轉業。母親知道後,語重心長地說:“你不能回來,回來就沒法享受探家的歡樂了,不能享受探家,日子裏就少了~種念想,沒有念想的日子沒有味道。”這番話讓我又有了探家的機會。

光陰似箭,時光到了1988年,我們部隊調整,我又一次想回故鄉。又是母親勸我:“你回來後我就接不到你探家的喜訊,接不到喜訊我會難過的!”

爲了母親不難過,爲了圓我當兵最初的夢,我上電大“充電”,上軍校深造,我努力再努力,終於實現了年年都可探家的夢。

有了每年都可探家的待遇後,探家卻反而少了,我曾有過近十年沒回家過年的經歷。2004年,母親逝世。這以後,我每年春節都會回去探家,可再也無法和母親促膝長談了,要和母親說話,只有到共青水庫裏邊那座青山的墓地上。在母親的墓地前,我總會添一些土,點燃一把香,燒上一些紙錢,然後說:“媽,我又回家鄉來探家了!”

燕子

燕子在屋樑下嘰嘰喳喳地叫。叫什麼呢?是家訓?是古詩?是民謠?是兒歌?是對客人的歡迎?還是對主人的安慰?沒有人知道燕子在說什麼。但是,在燕子棲息在我家的那段日子裏,如果沒見燕子回家,如果沒有燕子嘰嘰話語,屋樑下的寂寞就會蔓延成母親心頭的寂寞。母親會問:“燕子哪去了?燕子怎麼不回家?”直至看到燕子,聽到燕子嘰嘰喳喳,母親才感到天地完好,日子完好,家也完好。

是的,有燕子在樑上做窩的屋樑是有靈氣的、是吉祥的。母親一輩子受過很多苦、擔過很多累,在鄉村的老屋裏,卻從沒有缺過燕子的呢喃和慰藉。如今,我住在城市的樓房裏,燕子是不會到屋裏來做窩的,我已有好多年好多年沒聽見燕子在屋裏嘰嘰喳喳叫了。夜晚睡覺,內心有時會萌生出一絲絲的空白和一縷縷的鄉愁。白天,我站在陽臺上,常常會朝着故鄉的方向眺望,我清楚:世界上有兩樣事物,是遊子永遠會眺望的,一是故鄉,一是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