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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分故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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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人們喝完傍晚最後一杯熱茶,太陽也就消失在了地平線上。拉體還是和往日一樣,在臨近黑夜的時候反扣十指,揹着自己枯瘦如柴的手臂,沿着村子的小徑悠盪。他的布鞋已添了幾層舊部,也不知是鄰家哪位善心大媽的憐憫。他嘴裏叼着那個破爛的煙桿,說是煙桿,其實不過是竹根兒上套個簡單加工過的石頭而已。不過當他將曬乾的洋芋葉兒裝在裏面點燃時,還真有那麼一個模樣,更別說在村裏瞎轉時候哪位好心的大爺或大媽給了他一小撮蘭花煙了。可惜今天,他一無所獲。十一月的寒風即將親擁大地的夜晚,他若有所失的朝着自己的瓦板屋走去。

工分故事散文

“拉破啊,你這個月已經缺了十天工,古體隊長說你的工分是隊裏最少的一個了。先不說下個月的口糧了,你看你這身體也總不見好,這可不好辦了嘛。”爾卡語重心長地瞅着火塘邊無精打采的拉破說道。

“沒事的,爾卡叔叔啊,我明天去找隊長好好說哈,我還能堅持去給隊裏放哈馬,或者放哈豬的。起碼應該還能掙個一兩個工分吧。”爾卡一邊盡力坐起來,一邊剁着火塘裏奄奄一息的柴火。兩爺子伴着昏暗的火光,細細談了大半夜。爾卡起身走出拉破的住房的時候,村子裏只剩下糧倉那邊的狗叫聲了。

第二天早飯時候,拉破來到古體隊長家裏。

“古體舅舅啊,吃了早飯沒有?哎呀,好久沒有過來了看望哈你了。哦,拉歪舅娘,在忙餵雞說。”拉破一邊說着,一邊走進古體隊長家裏。

古體正在吃早茶,火塘裏烘烤着三四個發青了的洋芋。

“啊,你病了的話,好點沒有哦?”他漫不經心的繼續忙活自己的茶水,看也不看拉破便回道。

拉歪舅娘更是忙得不可開交,拿着半個玉米棒,一粒一粒的脫下來丟在堂屋那高低起伏的地上,三四隻疲倦似的大紅公雞圍着一隻老母雞在那裏爭着幾粒乾癟的玉米。聽說生產隊中心那邊最近鬧黃鼠狼,所以生產隊的雞都分給了幾個村幹部家來餵養。

拉破似乎沒看到眼前這景況,他強忍着痛喜笑顏開地坐到火塘左邊的竹蓆上,看着古體舅舅輕吹着木碗裏滾燙的茶水。

“好是好一些了,就是不能出氣力,一出氣力就痛得難受。所以今天過來找您商量哈分工的事來了不是啊,還請舅舅您能幫助我,分一個放豬或者放馬的活路給我,我想我應該能做得很好的。等我病養好了我一定去做最重的活,多掙工分,給生產隊做努力。”拉破忘卻了病痛,滿懷激情的說道。

“不是我不關心你,你看那些活路平時都是交給孩子們做的,你一個大青年去做這事一是不合適,二是隊裏其他人會說我偏袒你,萬一傳到別的生產隊裏去,我們兩個都不好看。我看你去找拉瑪家的阿支莫和她商量,她前幾天來找我說自己想換個分工,去做農活,放豬的工分不夠她掙了的話。”古體一邊喝着熱茶,一邊看着堂屋裏的雞說道。

“那這樣的話我去找她問問,我走了哈,舅舅舅娘慢坐了。”說完拉破起身離開了古體家的門。在對着早上太陽的方向,古體和拉歪莫得眼睛雙雙落在拉破離去的身影上。一些嚀喃不清的話語也隨着他帶動的空氣彌散而去,不過很快一切又歸於寧靜,如同山巔那零星的雲朵一般安靜下來。

拉破的確不適合去做這些事情,一是因爲他已經四個二十二歲了小夥子了,而二是因爲如果他去做這些活了,還能掙夠工分來過日子的話,別人難免還是會打古體的報告。一旦古體的官帽有何閃失,拉破還是會心痛和難過的。再怎麼說,古體和拉破的母親還是一個爺爺的後代呢。

說實話,拉破是打死不願和阿支莫說事情的,尤其這種關乎到生存的大事。他一路走來一路在猶豫,不過考慮到古體剛說的話,他覺得這是兩全其美的事情了,大家何樂而不爲呢?中午時候,她來到拉瑪家。

“巫甲舅娘啊,收工背水回來啊?”拉破看着正在忙着整理背水繩子的巫甲莫笑說道。

“你來做什麼啊?”巫甲莫扭過小截脖子,看着拉破雙腳落地之前的地方,眼睛向上輕輕速滑,視線瞬間落在手裏的繩子上。

“阿支在不啊?我來找她說點事。”他有些忐忑的說道。

“不在,去掙工分去了。有什麼事你給我說,別有事沒事都來找我閨女,她沒時間和你說事。”巫甲莫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拉破有些無奈和不解,畢竟這是他第一次上門來找阿支莫,幹嘛說是有事沒事,說得好像他天天來找一樣的。不過他也習慣了這種態度,誰叫他自小沒有了父母又家徒四壁的呢。

“哦,好,不在就算了,反正也沒什麼大事。那巫甲舅娘,我先走了。”他說完轉身搖搖頭走出了拉瑪家的院門。

出了院門他沿着河邊的小路找了一久,也沒見着放豬的阿支莫。只是西南的豔陽,溫着清澈的河水,輕風帶着些許流水的馨香撲鼻而來。使他忘卻了病痛、忘卻了焦灼。恰在河邊,他遇到放馬的爾古。一問爾古,才知道阿支莫今天去村後的沙瑪溝裏放豬了。爾古雖然有些智障,肢體十分笨拙,但他有個純潔的靈魂和一顆悲憫的心。只要別人需要,只要自己能做,他都會全力以赴。因此,在隊裏,除了古體不怎麼看上他以外,大家對他的印象都算好。

和爾古閒聊了會兒後,拉破就往沙瑪溝的方向去了。他走到村口的時候,恰好遇到收工回來休息的拉體。

“嚯嚯,準備哪裏去啊,還帶起病這麼亂跑,肯定不是小事吧?”拉體撇着嘴,兩排暗黃的牙齒咬着煙桿,嘴脣一張一合,像是被逼說話一般,很是辛苦的樣子。

“沒去幹嘛,我去找哈拉瑪阿支商量點事。上午的活路忙好了啊,看你這身子骨還真看不出你還挺帶勁的嘛。”拉破停下了腳步,禮貌的回答了他。

村口去沙瑪溝的地方有一塊很大的石頭,屹立在那裏已不知多少春秋了,幾代人都習慣站在那裏瞭解沙瑪溝的情況。拉破也來到了巨石上,他站在上面翹首踮腳搜索着沙瑪溝那邊阿支莫得身影。眼光在烈日下幾番焦灼後,他終於看到了阿支莫。它在不遠處一棵山桃樹下睡覺呢。他悄悄來到阿支莫的旁邊,看他熟睡中,他便在她旁邊輕輕坐了下去。臉上帶些痛苦的表情,但始終沒有發出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阿支莫睡醒了。她張開朦朧的睡眼,惺忪的睡眼裏浮現出拉破俊俏的模樣。她一驚:“不是做夢吧?”然後迅速用那雙似水的纖纖細手用力揉了揉眼睛,直到差些落下睫毛來。

“睡醒了啊?日子還悠閒嘛,,你就不怕哪個歹人來把豬偷了?或者”拉破看着驚慌的阿支莫小說道。

“怕什麼啊,不是最壞的.人在這裏坐了半天也沒發生什麼嗎?聽說你都病了好久,那天我想偷偷去看你,結果不小心被我媽媽發現了,那以後她就對我特別留神了,所以沒法去看你,對不起了,我很遺憾。現在好些了嗎?”阿支莫帶着憂傷的表情,又焦躁又無力的說道。

“呵呵,沒什麼的了。我現在都好了不是嗎?謝謝你的關心。”拉破聽她說完便轉面對着對岸說道。

“還是那麼害羞啊?真是的,你來找我幹嘛來了啊?彙報康復情況來了啊?”阿支莫很天真的問他。

“嗯,你也知道。我最近十幾天沒去地裏勞動了,工分也沒有。眼看這個月都要結束了,我又沒其他來源和依靠。早上我去找過古體隊長”兩人停下了所有的嬉皮笑臉和暗裏的打情罵俏,談了半天的事情,直到下午收工時間,他們才起身準備回去。

“那就這樣了吧,明天開始我來換你放豬,你去生產隊的地裏做幾天。到時候你如果堅持要在那邊,那我們再一起去找隊長申請。”拉破站起來整理整理了一角和褲腿上的草屑,很愉快的說道。

“嗯,好,看你這樣我也挺心痛。雖然家裏人一直在反對我和你來往,但是我已經決定跟你一輩子了。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成功的走到一起的,我們都要努力。不過你要答應我要儘快養好病,我會在收工回去的時候偷偷來看你的。”阿支莫帶着滿眼深情的憐惜,她拍了拍他背上的泥土,然後趕豬往生產隊的大院去了。拉破站在她身後,順着夕陽餘暉的方向,目送他消失在大石頭的轉角處。

自此後的很多日子裏,阿支莫在收工回去的時候藉口偷偷來看拉破。他們幽會的時間很短,短得有時候連擁抱都來不及。或許正因爲這樣,幽會纔有了自己獨特的魅力,才充滿了刺激與野性,才令無數少男少女這樣不顧一切。

“明晚就要評工分了,我會提前去古體叔叔家的大院外面等着,你也早點來。這樣我們可以正當的一起多呆會兒了。”阿支莫倚靠在拉破的肩上,又期待又擔憂的說道。黃昏映在兩人的臉龐上,寒風陣陣刺入骨,而他們,感受不到山裏嚴冬的任何特質。

“嗯,今天我出來的時候記分員拉哈給我說過。但是我的分是最少的,我本不怎麼想去,既然你要來,我也會去。那我們明晚再見,你快回去,要不然你媽要是知道了,你又要受苦了。”拉破放開懷中的阿支莫柔柔的說道。兩人的身影再一次隱沒在無人的黃昏裏。晚霞映紅了山間,拉破大病未愈的蒼白臉色也變得赤紅。

第二天臨近黃昏的時候,隊裏的人都陸續向古體隊長家裏趕來了。拉體是第一個到的,他不習慣遲到。不過也因爲家裏本來就只有他自己一個人,除了照顧自己的肚子,什麼也不需要關心。晚上的時候,古體家那盞山裏不多有的馬燈被懸掛了出來,贏得不少的歡呼和圍觀。村民們忙着討論煤油這種帶着異味的稀有物,你說我笑,雜聲良久未絕。

終於到了評分的時候,隊裏威望比較大的都坐在火塘旁邊,藉着被河水沖刷得體無完膚的木頭取暖。那裏,也是距離煤油燈最近的地方,完會了身上還可以殘留點煤油味,好在第二天做活的時候跟同伴們彰顯。

阿支莫藉着黑暗,勇敢的牽上了拉破的手,在古體家堂屋門旁的石磨旁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因爲煤油燈和評分,大家的注意力都匯聚在了火塘那邊,所有聽力似乎凝聚在了古體隊長和拉哈的講話裏面了。阿支莫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他一屁股坐在拉破的大腿上,嚇得拉破滿頭大汗。而在他們後邊,除了那道粗製的木板門外,就只有坐在門檻上的拉體了。拉體看着這一幕,什麼也沒有說,若無其事的玩弄着自己的煙桿。

阿支莫看着拉破俊俏的臉蛋,右手繞過了他的後背,左手輕輕捻起拉破的右手往自己高聳的雙峯處挪。她在他耳邊輕輕呼吸,每一次吞吐都波盪着他歡喜又驚恐的心跳。恐懼不會持久,慾望最終佔了上風。他跟着她的節奏開始輕輕輕撫她聳立在他胸前的乳峯,她忍不住輕輕呻吟。他聽着她沁入心脾的柔聲,眼睛慌亂的掃過整片黑壓壓的人羣。門口的拉體佔了起來,他往人羣堆裏擠了擠,枯瘦矮小的身影頃刻被淹沒。她從拉破的腿上下拉了,她站起來整理整理了衣裳,拍了拍拉破的肩膀,然後躬着身子從人羣的背後走了出去。

“拉破啊,你前兩天的工分算七分還是八分啊?”拉哈扯着嗓門大聲問道。

“算八分嘛,八分,七分也行。”此時的拉破已起身準備跟着阿支莫的指示行事,來不及反應的他跟着拉哈的話走了下去。似乎打多少分都與自己無關,似乎忘卻了當初在古體家遭受的冷眼旁觀,似乎忘卻了巫甲莫那一些鄙視和排斥他走出古體隊長家昏暗的堂屋,跨出門檻才發現佈滿星星的蒼穹下,似乎有更多的馬燈和火光。他和她消失在院牆外,生產隊倉庫那邊,一樣有狗的叫聲,在寒風裏那叫聲似乎也被緊閉,格外的清脆。

第二天早上,爾古在河邊給馬喂水的時候,發現河邊有那麼一塊草地,那些枯草居然沒有在午夜的寒氣裏結霜。他牽着馬走過通往拉體家的河溝,他撿到了拉體的煙桿。他去拉體家裏準備還煙桿,才發現拉體的火塘已熄滅,他已如鐵一般僵硬,再沒有了往日的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