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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賞析:溫小軍的梔子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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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散文賞析:溫小軍的梔子花香

  那個下午的陽光很美。

慧幾約溫小軍去看一場看了無數次的電影《東邪西毒》,她說,讓我們走在時光的灰燼裏,去重溫那個絕色的男人吧。她說的是哥哥張國榮。她喜歡哥哥已經整整一個青春的時光,那個絕色的男人從樓下飄然而下的那一天,慧兒的眼淚沒有幹過。

慧兒有時候總是胡思亂想,溫小軍笑起來的時候,嘴角的笑紋真像哥哥。

電影院裏的人不多,老闆別出心裁地在牆上掛着一種幾乎是古老的風扇,沒有外罩,只有三片葉子在慢悠悠地旋轉。溫小軍說這風扇慢慢轉着轉着的時候,讓他總感嘆着這似水流年。慧兒忽然接了一句,如花美眷。兩個人躲在椅子的背後偷偷狂笑,在牆上的那行“不準高聲喧譁”的文字下做了文盲。

影片一開始,慧兒就沉寂了下來。這部片子她已經太熟悉,熟悉到連臺詞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可是,那別樣的蒼涼總還是會一遍一遍地溼了她的眼睛。溫小軍悄悄給她遞來一張紙巾,順手握了握她的手。他的手指細長而溫暖,她的心跳很快。她輕輕抽出自己的手拭了拭眼角滑過的眼淚,那張紙巾上帶着一股淡淡的梔子花香。

從此以後慧兒愛上了那種盛開在夏季,有濃郁香氣的梔子花。

那是2006年的夏天。

 二

高二的功課不重,溫小軍總能收到一封來自同一個城市的信箋。地點離學校很近.可是每當溫小軍偷偷看那些信的時候,慧兒會忽然覺得他很遠。

學校建在一片山坡上,翻過一道有缺口的圍牆就是漫山遍野的樹林。慧兒找到溫小軍的時候,斑駁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把溫小軍的五官映襯得無比生動。

溫小軍,你在做什麼?

我在看信。溫小軍的聲音懶洋洋的,如這個盛夏的午後。

給我看看啊,是不是你的舊情人?

胡說什麼,是不是舊情人與你什麼相干?溫小軍的表情忽然很認真。只一個轉瞬間,慧兒覺得那封信成了她心裏越不過去的山。那些斑駁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那麼亮,卻也那麼迷惘。

溫小軍,你給我記住今天的話。慧兒朝他喊。那一年青春的影子彷彿那些花兒,不經意就落了一地。

教室裏的玻璃窗明亮得耀眼。慧兒在溫小軍的背後,望着這個穿藍白格子襯衫的男孩子的背影。他們不是同桌,慧兒坐在溫小軍的後面,眼裏的光芒彷彿飛刀。

溫小軍,你是一個白癡!

慧兒在很久以後都不去想那個中午的斑駁陽光。青春的歲月裏她第一次懂得了什麼是相思成灰。

溫小軍來找她的時候,她正趴在宿舍裏看師太的小說。

慧兒,你可不可以幫我個忙?她頭也不擡地將頭埋在書裏,什麼事?

幫我給她打一個電話,我想約她出來。

慧兒的心裏忽然就空成了一個大洞,連陽光亦是照不進來。她始終無法看到這個乾淨的男生臉上失望的表情,哪怕那失望與喜悅真的再也不與她相干。

是那些信的主人吧,沒問題。她亦不是不會僞裝。

謝謝你,慧兒,那天,那天我心情不好,向你道歉。

什麼那天呀,我早就忘光了。慧兒衝着溫小軍笑笑。心裏卻是一陣燒灼般的疼痛,與溫小軍這樣走來的兩年時光裏,一霎時就沒有了她的影子,或者是從來也沒有過。

那天沒有陽光,只有風靜靜吹過溫小軍的襯衫,鼓鼓漲漲的。

慧兒在成功應付了那位女孩家裏的一大堆問題以後,終於見到了她。一個長髮披肩,笑容恬淡的女孩子。慧兒用手理了理自己一頭亂七八糟的短髮,偷偷退了一步。也許只有那樣的恬淡寧靜的女孩,才配得上清爽俊朗的溫小軍。

上帝說每一個男人都是不完整的,只有找到由自己的肋骨變成的女孩,那個最接近心的地方纔不會隱隱作痛。溫小軍,原來我真的不是你的肋骨,慧兒在心裏偷偷地說。

你們好好玩呀,晚上十一點之間回寢室,自習點名的時候我幫你簽到。慧兒一邊跑一邊衝着溫小軍揮手。有什麼從她的臉上輕輕劃過了,卻不是眼淚。

原來盛夏的梔予花香叫作惆悵。

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溫小軍來找慧兒的理由總是爲了翎。翎就是那個溫婉恬淡的女孩,慧兒每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都會神經質般地胃疼。然後對着溫小軍擺出一副燦爛笑容,來,兄弟我幫你去找你的女朋友。

溫小軍的神情有時候會變得忽然若有所思,藍色的憂鬱如他最喜歡的顏色一般淡淡映在他的眼睛裏。

那是暑假的前夕,每年一度的校際聯歡會要開了。溫小軍來找慧兒的時候,她正對着鏡子梳理那一頭亂七八糟的'短髮,牀上橫七豎八地擺着衣服。年輕的女孩誰不愛關!

慧兒,你可不可以……溫小軍有些囁嚅。

幫你去叫翎,是不是?慧兒急急地說,那你先幫我挑衣服呀、我答應了隔壁班的那個外號叫“書生”的男孩子,今晚陪他跳舞的呀。

你穿什麼都一樣不好看!別挑了,去給我叫翎過來,他吼着她。

溫小軍,你怎麼可以這樣啊?她衝着他喊。明明喜歡他已經不惜委屈到沒有了尊嚴,明明每次幫他約會翎的時候心裏都如若針扎,可是他居然還是這樣吼她。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溫小軍今天我們不吵架,我去叫她。

那個晚上的校園裏梔子花的香很濃很濃,舞會是整個聯歡會的最高點。整個晚上,慧兒都心不在焉地看着靜靜坐在角落裏的溫小軍,她身邊的翎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安靜而優雅。

她看見溫小軍伸手邀請翎跳舞。燈光換上了五彩繽紛的霓虹,將場中兩人的飛揚舞步染得如青春一般,五光十色。

她低頭看看自己,一副男生的打扮,不由的嘆了口氣。怎麼樣也無法將自己跟那個白衣飄飄的女孩相提並論。

慧兒拒絕了前來邀請她跳舞的男生,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是她心甘情願跳第一支舞的男孩子,只可惜他們都不是他。

  五

那個暑假特別的漫長。

溫小軍想跟翎約會的時候,依然是先叫上慧兒去打電話、熱辣辣的正午,太陽將地面照得發燙,慧兒在約出了翎之後,就昂起頭自顧自地回家。她再也不回頭去看身後的兩個影子,一回頭就會有一種熱熱的液體涌進眼裏。路旁邊的梧桐樹上,只有知了在嘰嘰喳喳,悶熱的天氣,如她百無聊賴的心情。

林慧兒,你是不是林慧兒?一位打扮入時的女子,在盛夏的陽光下微微出着汗。

我是林慧兒,你是?

我是溫小軍的母親,他不是來找你做功課了麼?他人呢?

阿姨先進屋說話吧,這天氣熱得人受不了。溫小軍的媽媽真好看,我要到她這個年齡還這麼好看就好了,慧兒像個花癡一般胡思亂想。

小軍天天都說來找你做功課,他跟你是不是在談戀愛?

他跟我?慧兒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居然會扯到自己身上,成年人的這種單57直入的談話方式一下子讓她無所適從。

我沒有跟他談戀愛,真的沒有。她只會一遍遍重複地說着這句話。青春的防線在成年人的世界裏不堪一擊。

那他天天來找你做什麼?他找的不是我……那是誰?一句句的問話接踵而來,慧兒感到透不過氣來。

他找的是翎。

慧兒在說出這句話後,將身子深深縮在了椅子裏。連那個美麗的女人怎麼離開的都不知道,陽光彷彿一下就黯淡了下去,這個午後連一絲風也沒有般的煩悶。她靜靜望着窗前兀自飄渺的濃香,心裏的憂傷一點一點地盛放。

溫小軍是在第二天傍晚找到慧兒的。

他的眼光帶着一種鄙夷,一種被背叛的鄙夷。慧兒不解釋,任憑他的目光將她的尊嚴一寸寸剪個粉碎。他在離開的時候丟下了一句話。

林慧兒,你真卑鄙!

 六

暑假過去以後,迎接來了繁重的高二。

慧兒在上課的時候老盯着前面的溫小軍發癡。那整整一個學期的時光都在這樣的發癡中過去了,溫小軍上了本省的二所大學,而慧兒落了榜。最後溫小軍也沒有跟翎在一起,在他那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媽媽的攻勢下,沒有人不投降。

2011年的那個黃金週,同學聚會的地點定在了一家酒吧。

有一些事在重逢的時候被輕輕翻開,慧兒看見眼前的這個男人早已褪卻了當年青澀的模樣。酒吧裏的音樂狂熱而暖昧,青年男女的心在霎時無限接近。

她跟溫小軍坐在人羣之外的地方。

慧兒,其實我是喜歡過你的,他對她說。

溫小軍,你還記不記得那個看電影的下午?從那天以後我就一直等着你對我的表白,而你卻總是叫我約翎。她苦澀笑笑,眼裏卻突然進出了眼淚。

可是,你放開了我的手,我以爲你已經拒絕了我啊,他說。

我要拿手擦眼淚啊,傻男人。她忍不住朝他喊。

溫小軍在她的耳邊輕輕說,爲什麼後來你一直不說?在那場舞會上我明明是想約你做我的舞伴的,可你偏偏要將我堆給阿翎。

後來媽媽告訴我她去找過你,我才知道一切不怪你。我吼過你,罵過你,你還有沒有生氣?

我不生氣,我只想問問你有沒有後悔過。

錯過了,真的錯過了。那惘然之間的雲霓之感叫她和他都失落在青春的蝶衣裏。

她和他不過是那偶爾被風吹着糾纏在一起的兩道電線,相交的一瞬間裏,無數火光四射,燦爛而不安全。

夏季就快到了,溫小軍的心裏忽然浮出一片片淡淡的梔子花香。那些花兒在又一年的夏天就快開了,可是當年那些個懵懂歡喜的青春已經看不見痕跡。

兀自花開,兀自花落,兀自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