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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青蟲有個約定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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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清風微拂,窗外的國槐的枝葉婆娑起舞,映在室內白牆上,或散亂,或靜怡,或嫵媚……多像兒時老家的打麥場啊,皓月當空,麥垛林立,一行行的柿子樹、楊樹投射下無數的影子,我和青蟲趴在尚有餘溫的麥場上,眼睛盯着斑駁的樹葉的影子,猜測這是一隻花狗,那是一隻小鳥,這是父親大吼是的嘴,那時奶奶踮起的小腳……

我和青蟲有個約定抒情散文

青蟲,是我老家的玩伴。名字很可怕吧!一開始我也覺得名字起的匪夷所思,會使人想到面目猙獰的毛毛蟲、八腳蟲、菜青蟲等一切面目可憎、令人生畏又生厭的醜八怪。可是青蟲說,所有的美麗蝴蝶都是青蟲變化而來的。多少年後,我才欣賞到青蟲破繭而出的絕美,真正領略了凌空飛舞,莊周夢蝶,飄飄欲仙的神氣境界。奇怪的是我還會想到青衣——就是古裝戲中溫文爾雅的女子,大概是青蟲自小就有那種氣質吧,她總是手拈秀髮,莞爾一笑,宛如從小家碧玉從秀樓飄然而下!青蟲說,她出生的時候,是暮春時節,能開花的草木都在綻放。母親是個有點文化底子的戲子,年紀大了,顏色盡失,上不了檯面,在我們村唱戲的時候,由村幹部和戲班班主商量嫁到了這裏。當時早有了身孕,就是青蟲,便自作主張給她起了一個這樣古怪的名字。青蟲說,她也納悶,爲什麼母親不給她叫做蝴蝶呢?蝴蝶翩翩起舞,飛入花叢,多有詩情畫意,青蟲總是給人爬在脖子或是衣領上,冷不丁的一陣毛骨悚然的感覺……

但青蟲的爸爸不反對。他是個沉默寡言的莊稼人,用村裏人的話說,老實到了三棒槌打不出一個屁來的程度,別人四十多了都充了爺爺,他還是光棍漢,一門子心思鋪在田地裏。最討厭地裏的青蟲,因爲青蟲對麥子、穀子、黃豆都是有害的。他沒想到到會在不惑之年交到桃花運,遇到了青蟲的母親,成了家,當了爹。無論怎樣,青蟲的名字還要按着大人的意思叫起來,愛惡作劇的男孩子或是喜歡開玩笑的人會喊她,蟲,蟲,蟲,而和她交好的多喊她小青。

青蟲和我形影不離。一起揹着書包,跑跑跳跳去學校,放學了手挽手肩並肩回家,背不出課文的時候一起接受老師的罰站。課間或是在家,青蟲最愛摺紙,她的手巧,上下翻飛,左右穿梭,一會就變出了千紙鶴、跳跳人、雙人船、滑翔很遠的飛機……炎熱夏季的傍晚,我和青蟲在麥場里納涼玩耍。我們仰坐在鬆軟散發着麥香的麥秸垛上,竊竊私語着以後的了夢想。我喜歡安靜的讀書,長大以後想去當作家,青蟲喜歡動手,想去上藝術院校,做演員,在舞臺上顧盼流離。說道學分時,青蟲手舞足蹈,粉墨登場,非要唱幾句纏綿悱惻的《白蛇傳》。我們最喜歡的學校都在煙雨濛濛的南方,約定一同去大學,相遇在大學的校園裏……

小學畢業後,我隨父母離開老家,到了幾千裏外的城市。我還是經常想起青蟲,想起她婉轉悠揚的歌聲,想起她心靈手巧的摺紙,想起她我們激情的夢想。偶爾聽老家的人說,她在初中三年級的時候得了省級摺紙大賽二等獎,在學校聯歡會上做主持人,扮作青衣,聲韻腔調使全場震驚了。當時我真替她高興,青蟲,你真棒。可是後來斷斷續續聽說,青蟲上了高中就變了,逃學,上網,喝酒,抽菸……我心裏一緊,多方求證,但願耳朵裏聽到的是訛傳,別人卻沒有過多的消息了。後來。父母把老家的奶奶接來住,我才瞭解了跟多的細節。原來,青蟲是她母親和戲班一個男人的孩子,她十幾歲的時候,生父找到了她媽媽,就一起離開了村子。青蟲死活不肯離開,害怕走後五十多歲的爸爸會想不開,會沒辦法活下去。但她爸爸好像對青蟲沒有多少好感,農村人執拗的認爲,別人的孩子怎麼能對他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老人親近養老送終呢?《詩經?小雅?小苑》有“螟蛉有子,蜾蠃負之”詩句。古人以爲蜾蠃不產子,於是捕螟蛉回來當義子餵養,大概青蟲的爸爸也是有這樣的想法吧!自始至終對青蟲不理不問,任她自由散漫。就這樣,青蟲慢慢的墮落了,開始和社會上不三不四的人來往,沾染上了壞毛病,到後來可能是輟學了,在南方一個城市打工,每年都會給她爸爸往回寄很多錢。

我心裏很惆悵。青蟲真的沿着這條路走下去,說不定真會變成可憐蟲!青蟲真的忘了我們的約定了?再後來,我的一個小學同學在網上告訴我,青蟲在歌舞團做陪唱,一個搞房地產的老闆看上了青蟲,做了時髦的小蜜吧……我心裏更加迷惘,忐忑,有時候在噩夢裏醒來,暗自禱告,但願青蟲還是那樣的清純……

見面的機會終於來了。老家的一個親戚去世了,也是青蟲的叔伯大爺。她肯定回去,作爲唯一的侄女她需要穿重孝給親人送終。這是個蕭瑟的深秋,伴着哀怨高抗的嗩吶,淒涼蒼茫的喪禮上,我見到了青蟲。她早已不是我想象的樣子了,一頭波浪捲髮,臉色不是白裏透紅的白,而宛如冬雪的慘白,眼影、嘴脣紅燦燦的,不是高粱那樣紅彤彤的,而是猶如傷口滴出鮮血的猩紅,大耳環在風裏叮噹作響,金閃閃的鑽戒反射着耀眼的光,白色的孝服下露出豔麗拖地的裙子。很多人見了她就指指點點,說什麼和她媽媽一樣水性楊花,把老父親像沒用的垃圾一樣扔掉了,爛桃花一朵,村裏出了這樣的人就是恥辱。青蟲很坦然,沒有理任何人,只是和我說着話,那種恬淡的眼神才能我想到這纔是我兒時的夥伴。青蟲沒有說以前的往事,我猜想她也是不堪回首吧,靜靜的聽她的故事。

遠遠地,一輛黑色的轎車發動着,窗戶半開,一個戴着墨鏡的男人,悠然的吐着圓圈,優雅的吐着菸灰,一會搖下車窗,狠狠的唾出一口。

青蟲要走了,她喃喃自語,現在她改了名字,不叫青蟲了,太俗氣,寒磣的掉土,現在人們喊她青蔥,很水靈鮮氣,很光亮堅挺。她父親也沒有出來送她。她穿進小車,一溜煙走了。遠處,青蟲快六十的父親佝僂的腰,蹩在牆角低低的抹着眼淚。臨走,她告訴我,當我上大學時,一定告訴她,她一定到大學裏看我,她還記着我們的美好約定……(河北內邱中學劉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