鈕釦散文

有一天我和母親通電話，母親突然向我提出，叫我買幾枚鈕釦給她帶回家。我有些意外，說這年頭衣服都用拉鍊了，哪個還用鈕釦？母親說，拉鍊容易壞，壞了沒法維修，更換又不方便，老年人有時候內急，拉鍊壞了的時候很容易出洋相，她便把一些穿過的衣服釘了一些釦眼，需要用一些鈕釦，現在鄉下場鎮上到處都買不到鈕釦，所以向我提出了這個要求。我欣然應允。

但是，鈕釦在城市裏也幾乎絕跡了，我冥思苦想找不到買處，便問身邊的妻：“你知道市裏哪裏有賣鈕釦的嗎？”伊詳加思索，搖了搖頭。我們一臉茫然。

記得小時候，特別是快要過年的時節，母親總要想法給我們每個孩子做一件新衣服。新衣做成，母親就要帶我們去鄉場上買釦子。那時候的鈕釦也沒有多少品種，只有大小之分。儘管如此，那亮晶晶的鈕釦和新衣還是讓我們興奮不已。新衣變舊，衣服上的鈕釦往往會掉落一些，母親又會爲我們的衣服補上新的鈕釦，這給舊了的衣服增加了一層新意，我們也增添了一絲高興。一些衣服爛得失去了縫補的價值，母親又會仔細地把上面的鈕釦摘下來妥善保管候用，由此母親那個針線籃裏裝着大大小小的鈕釦，儘管有的已經殘缺了，但只要還有使用價值，母親都不會放棄，把它們用在大人們的衣服上。

我印象最深的是母親爲衣服釘鈕釦的樣子。煤油燈光昏暗模糊，母親坐在燈下摸索着爲我們釘鈕釦，有時手指被針刺破了，流出了暗紅的鮮血，母親把手指伸進嘴裏吮吸幾下止血，手指和嘴脣有些哆嗦，所謂十指連心，那一尖利的針刺母親應該很疼的吧？母親一針一線地釘鈕釦，絲線在鈕釦上形成了一個個小花瓣。“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如果說衣服代表母親對兒女綿密的心思，那牢牢綴緊的鈕釦不就是母親特別的叮嚀嗎？

姐姐長大後，在城市一個衣帽批發市場幹起了鈕釦買賣的營生。姐姐生意興隆，母親有時帶着我來幫姐姐的忙。貨攤上的鈕釦花花綠綠琳琅滿目，看了讓人心花怒放，母親會在其中選擇最爲漂亮的鈕釦釘在我們的衣服上，我們感到了更多的幸福。高興之餘，我們也不忘讚歎那些鈕釦的精美和獨運的匠心！

記得姐姐的鈕釦供應商中有兩個溫州人，一個戴眼鏡，另一個禿頭。“禿頭”帶來的鈕釦色彩樣式花樣百出，亮麗得像他的頭頂，深得顧客的喜歡，銷量很好。而“眼鏡”帶來的鈕釦樣式比較單一和老道，生意慘淡了許多。“眼鏡”搖頭嘆氣，母親問他爲什麼，他說鈕釦銷售不好，廠子都不知道怎麼經營了。母親指着“禿頭”帶來的那些造型奇特的鈕釦對“眼鏡”說：“看看這些貨物，你就知道該怎麼做了。”“眼鏡”盯着貨攤上的鈕釦出了神，像在閱讀一本書籍，然後喜滋滋的走了。過不多久，“眼鏡”背來了一包新的鈕釦，果然如母親所言，“眼鏡”的鈕釦銷量大漲了，廠子走出了困境。後來，母親發現“禿頭”來的時候越來越少了，一打聽，才知道“禿頭”開始改換門廳，生產拉鍊了。

姐姐的鈕釦銷售越來越難，“眼鏡”的生意沒了前途，都只得放棄了。記得我們告別姐姐的那個晚上，母親鄭重其事地對姐姐說：“看看眼鏡和禿頭經營鈕釦的過程，這裏面有很多值得學習和總結的。希望你以後做生意要多動腦筋，凡事要有預見，走在前面。”姐姐認真地點頭，在生意興隆的時候總是考慮到危機。這句話讓姐姐在生意上受益終身，姐姐財運亨通。

結婚以後，妻給我買的衣服是清一色的'拉鍊，偶爾看見的一兩顆鈕釦都只是裝飾，不再承擔鈕釦本來的功能。有一次我對妻子說：“現在的服裝幾乎都用拉鍊，再也無法買到鈕釦式的服裝了。”伊說：“拉鍊多好啊，快捷簡便，嚴嚴密密，把兩片對襟變得像是兩口子。”我笑笑，沉思：拉鍊象徵着愛情，那麼鈕釦象徵着什麼呢？

想到這裏，我走遍大街，尋遍市場，到處尋找鈕釦的影子，最後在一個大媽身上看到了鈕釦。我像在暗夜裏看見亮光似的，趕緊上前詢問她，她告訴我在某某菜市場一個靠近廁所的角落裏有一個賣雜貨的小攤，那裏有鈕釦賣。我趕緊找到小攤，兩個裝着鈕釦的小盒子被遺忘在角落裏，賣鈕釦的大爺目光在貨攤上逡巡了幾圈才找到它們。盒子裏的鈕釦一大一小，只有黑色，場景一下子回到了我們小的時候。我別無選擇，替母親各買了一百枚。

我立即電話告訴母親，母親也顯得很興奮，說這下好了，她到死也用不完了。

不知怎麼的，聽見這話，我心裏竟涌起一番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