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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我先轉身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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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吧!”媒人催促我了。

不如我先轉身散文

我的腳步遲遲沒有移動,我在掙扎着,來都來了,該不該有此舉動?白色的樓層,白色的房間,白色的護士,一切都是白色。我的眼前也禁不住晃動起他慘白的臉龐。

“別猶豫了,難道見他最後一面,你都不肯嗎?”媒人急得直跺腳。

我救得了他嗎?我捫心自問。

“你心裏一點也不愧疚?雖然他不是你殺,可你終究害了他啊!”媒人見我紋絲不動,無疑施加壓力。

父親的撒手是我害的,弟妹分散也是我的錯,他母親氣得吐血賴在我頭上,他的車禍又是我的罪,如果是這樣,老天,求你放過無辜的我!

三天前,去學校接孩子,碰到了意氣風發的他。他變了許多,穿着,說話的口氣。唯一保留的,是他靈魂深處仍對我潛藏的那一抹愛。

同在一片藍天下,卻八年未曾謀面,今個老天算是大發慈悲了。唯恐我轉身離去,他忙橫在拐彎,一番慨嘆。

“對不起,老公還等着吃飯,有機會再續。”我心跳加速,不得不拽起孩子就走。

“那你把聯繫方式留下。”他不顧身份,在大街上咄咄逼人。

“有必要嗎?”我問。

“倒是你,至於嗎?”他笑。

我不得不放下愛恨恩怨,和他寒暄會。誰知就是因爲我的一念之差,使得他回去和妻子大打出手,並揚言離婚,而後他收拾衣物,做好了遠走高飛的打算。他妻子摔砸了傢俱,並威脅說,要是再見我一面,她就去喝藥自盡!

他說該死的是他!隨即醉酒駕車。

父母皆來阻擋。父親說他別執拗了,都快是第二個孩子的父親了,還不收斂一點?母親說何時能改掉衝動且暴躁的脾氣,如此下去可怎了得?他撂下一句別逼他太甚,就旋風般出了門。

誰料下溝時,車翻人受傷,在醫院搶救了三天,依然昏迷不醒。第四天,他醒來了,卻拒做手術。家人費盡口舌了,他根本不聽勸。媒人這才急衝衝找我。

他果真以死抗爭?

我無法相信,這個男人會爲我的意外出現而賠上性命。事實要是這樣,那麼我的罪過更重了。權衡再三,我不由自主地來到他的病房前,卻無勇氣面對他的家人。

“你們探望幾號病人?”一名端着瓷盤的護士善意地問。

“六號。”我有氣無力。

“他是重病患者,情況不樂觀,抓緊時間吧!”護士直徑走了進去。

我的目光四處搜尋,搜尋着曾經愛過的那個男人。他只露出頭臉和胳膊,脖子朝下一概纏着繃帶,大概被疼痛折磨累了,他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圍繞他的,是他的岳父母,妻子、堂姊妹,還有諸多我所熟悉的親朋好友。

窗臺下的牆角,是一桶被血染滿的紙團。刺鼻的藥味,凝重的氣息瞬間刺激了我的心。我不敢擡頭,我幾乎是被媒人硬推到大家眼皮底下的。他們都鴉雀無聲。沒有人理睬我,也無人驅趕我,他們心中,更多是責怪我吧!但,又是他們一再出主意,煩勞媒人帶我來。

尤其是他老婆,懷孕約莫七八個月了,還爲了這個負心的男人屈尊於我。我再沒有人性,也做不到袖手旁觀。八年前,就是她大着肚子,我才放棄了他,選擇了悄然離開。想不到八年後,又是她大着肚子,和我無語地對立。

我沒招惹他們,我一直過得靜悄悄,怎麼就攤上這檔子事了呢?我愛他不假,可我把他放在我心靈的角落了。難道偶遇也是我的錯?

房間寂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打破尷尬氣氛的是他無助地呻吟。我屏住呼吸,直視着他的抽搐表情。他的意識清醒一陣,就痙攣地揮舞着雙手,只差撞倒鹽水瓶了。大家附身幫忙拉扯。沒有表情的我,近在咫尺,卻感覺和他千萬裏遠。

他微微睜開眼睛,環顧周邊。所有人靠攏他了,這個問他要什麼,哪個問他有何要求?他緩緩將目光鎖定在我身上,然後,吃力地向我伸開了手!

昔日,徜徉街,算命的預言:我們有緣無份,走到一起了卻拉不住手。他對此耿耿於懷。埋沒,強迫,無濟於事,他忍不住偷看,這一看就招惹禍事。妻子賢惠,孩子乖巧,岳父母三番五次贊助他的生活,他的幸福可謂蒸蒸日上,他所謂的`報答、感恩就是心繫別的女人嗎?

我是罪魁禍首。可我不知我何錯之有,又錯在哪裏?我是有過和他私奔的念頭,我是將全部希望寄託在他身上,我是和他藕斷絲聯,不過那是八年前的往事了。

“玲姐,媽叫你。”他的妹妹還像以前那樣親近地稱呼我。

“嬸!”當他母親在隔壁病房的另一端,一臉憔悴地招呼我過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傷悲的情緒。

短短几天,他母親的頭髮白了許多,他的父親鬍子拉茬,這讓我的良心怎能安寧?媒人拒不發表意見,只在一旁悶頭摳指甲。

我又要被判刑了麼?

“孩子……”她慈愛地握着我的手,拉我坐她身邊,開始不緊不慢地訴說,“第一次見到你通情達理的父母,我就對自己說,你是我們家認定的兒媳婦。因爲有教養的家庭,子女一般都不會多遜色。可造化弄人,你和我兒子陰差陽錯,幾起幾落,終無緣牽手。我知道你們不信命,爲此,我竭力斬斷你們,並以孫子爲由迫使你嫁人。”

她咳嗽了兩聲,用紙巾擦了紅腫的眼睛,繼續說道:“我也年輕過,我也有過愛的人,跟我娃他爸時,我們結婚三年了,甚至都沒有同過房。現在不是過來了麼?無論哪個時代,愛情永遠都是暫時的,只有婚姻才長長久久。他雖佔據你一席之地,卻不是你的追求和信念,也不是你的最終歸宿。我們除了要對親人負責任,還要堅守自己的道德底線。”

“孩子,你能聽懂我的意思嗎?”她摺疊起紙巾,又擦淚水了。這次卻是揩拭我的臉頰。

“嬸,你放心,你兒子會很快康復的。你也會如願以償,得到上蒼所賜的孫女。我母親是沒有能力教誨我了,但父親的逝去早已喚回我的良知。我答應你,我會好好經營我的婚姻,不會再讓你兒子同情憐憫。我明天就去派出所,改掉女兒思夢的名字,徹底解除仇恨和消極。”

她抖索着手,試圖擁我入懷。

我哽咽着,儘量不讓自己出聲。他的妻子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看她全身浮腫的樣子,不久就要臨產。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輾轉到他房間。他的手掉在牀邊,媒人說我不來,他不肯縮回。大家心知肚明,卻唯有乾瞪眼。

“聽我說,就一句,好嗎?”我半蹲着,輕柔地捧起他的胳膊,小心翼翼放進被窩。

他一眨不眨地看我,看得我心潮無不震盪幾分。

“十四歲,我就輟學和父親耕種,爲的是支撐年幼的弟妹。十八歲,我再嫁離異的他,是爲了你能夠美滿過活。二十一歲,父親同時和寶哥躺在我懷裏告別人世,之後,我神志不清的母親還在療養,弟妹又在世間流浪。你若是不讓我的心漂泊,就以寧靜的港灣爲主題,證明給我看。行不?”

他奮力張嘴了,我忙捂住:“等你舌頭接好,再說。我等你,等你康復的哪一天。”

他垂下了頭,怔怔地盯着我。

手術室外,大家心急如焚,且拭目以待。我用去衛生間的藉口,默默地下樓。要走出院門了,回頭望,他父親和媒人感激的眼神涌來,外加他母親和他妻子的釋懷。我點點頭,以示他們安心,以示呈上無限祝福。

多少年了,我都在寂寞深長的夜裏祈禱。爲他們,也爲我們。

如今的他,身體安然無恙,他們的婚姻,和諧甜蜜。而我歷經多少轉身,受益匪淺,人生的路也才得以走的這麼殷實。只是無數次的轉身,沒有他這次讓我那麼刻骨銘心。生離死別的緊要關頭,轉身是多麼渺小。

轉身,不是我片面認爲的犧牲,更多是風度,是成全,是舍小求大。轉身,不足以說明前途黑暗,及時、適時地轉身,也是一種別樣的收穫和成長。沒有千錘百煉的轉身,我說不定攀爬不到成熟的階梯。

轉身,是意味着回不去了,曙光卻在不遠的將來招手。當我用轉身換來今日的豐碩之果,我慶幸自己當初做了正確的抉擇。那刻,我沒有去想前方是否平坦抑或崎嶇,我只堅定信心,滿懷憧憬。當再次面臨天災人禍,衆叛親離,不如讓我先轉身,且以優雅的姿態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