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未雨散文隨筆

雨天喜歡站在窗前看外面的雨悄悄地下，煙雨朦朧中，天與地，縮短爲一場雨的距離，世界渾然一體，思緒不再空曠，遙遠。

這個秋天一直沒有雨。

灰藍色的天空。

是沒有收到我的思念嗎？也或者思念太多，取代了雨？

心情卻格外潮溼。

走在路上，風已有些寒意。一片楓葉飄然落在肩頭，是一葉孤獨，卻又美豔到極致，我辨不清它的孤獨和美豔究竟誰更濃烈一些。既然遇到了，應該就是一種緣分吧，我揀了它夾進肩包的書裏面，做我的楓葉書籤吧，從此我和它的孤獨會不會都少一點？它的美會不會滯留在歲月裏久一點？

可是我錯了。

風驟起，葉紛然而下，來不及捕捉，葉已撲落大地。嫣然一地的秋，凋零一地的秋。孤獨太多？悽美太絕？我已無法收藏，無處安放。

悄然走過，不去驚擾它們與過往的話別，不去驚擾它們來世的夢。

不覺中，已至舊宅。多日不見，房間里長滿荒涼和冷漠，餐桌上更加塵封了曾經的歡聲笑語，陽臺上太陽的臉龐也已斑斑駁駁，沒有了往昔的色彩和溫度。

舊宅是在怪我的冷落和疏離嗎？

拿出拖把，抹布，我開始打掃，清理。

當舊宅再次笑逐顏開，心情也隨之釋然些。我在餐桌邊坐下，憶起那年冬天午飯時，我放學回來，推着壞了的自行車。

“車子壞了，回家拿幾塊錢去修。”

“你先吃飯，我去修。”您說。

“您也吃了再去吧，修完再吃，飯就涼了。”

“我不上班，什麼時候吃，熱一熱，一樣。別誤了你下午上學。”

走出幾步，您又回來：“吃完了，趕緊休息一下，車子修好了，我自然回來，不用再去替我。”

當我醒來，您還在窗外，凍得通紅的手，佝僂的背。我明白，怕吵醒了我，車子修好後，您一直都駐留在外面的冬天裏。

沉默的父愛。

那年除夕您陪我放煙火，您搬了小板凳，坐在角落裏。五顏六色的煙火照亮了您的臉，您不說話，只是孩子般微笑，那一刻忘記了嚴冬，忘記了黑夜。我想您的'心境一定也如我一樣。

“思念一城雨

蔥花里加了點醬油

就可以下酒

寫滿字的紙

卷幾片旱菸葉

能和真的香菸媲美

人間煙火有滋有味

這樣的日子

一定是下着雨

一城雨阻擋了您

忙碌的腳步

留住了一屋子的幸福

我的智商很高

情商不夠

惹得老天爺不高興

所以路途坎坷

總愛遇雨

您把買菸買酒的錢

都拿去給我買了傘

我真的是個不肖之子

一直想買瓶好酒

買包好煙

在風和日麗的天氣

送給您

生計太忙

記憶太差

時間太快

好在

天氣預報終於

告訴我

明天是個晴好的日子

您卻在今天說

累了

要休息

您這老頭

真不夠意思

看看菸酒我都買好了

您已經不在意

心痛滴成河

我淹沒在河裏是什麼樣子

我知道

根本沒有什麼來世

我將一直走在虧欠裏

好吧

把酒撒在您去的路上

可是您一直想要的那包煙

我真的不知道

該放在哪裏

天地都如此潮溼

思念一城雨

思念已成雨”

您走後，我只寫了這麼一點文字。卻再也不敢涉足舊宅的悲涼。

假如來了，不會再看到您溫暖的笑臉，聽到您溫暖的話語，當我出門的時候，也不會再有人對我說路上小心。

您一生孤苦，獨居在破舊的老宅裏。沒想到，您走後，沒人打理的舊宅，又多了一份荒蕪，亦如您走後我一直荒蕪的心情，我想這是您不願意看到的。

環顧老屋，角角落落都是回憶，都是故事。溫暖如昔，親切如昔，一切的一切，歷歷在目。

您的氣息猶存，印跡猶在。

我知道沒有來世，卻又希望真的存在。真的像人們希望的那樣，生命能夠輪迴，那樣多年後，我還會再見到您，那時我一定彌補對您所有的虧欠，尤其想買給您，您喜歡卻又嫌貴的那件灰色尼外套，那頂灰色禮帽。還有隻要有時間一定會回來陪您好好說說話，絕不讓您老是一個人在家呆着。

我想告訴您又是秋天了。我會常回來看看舊宅，不讓它蒙塵，不讓您傷心。我也會慢慢從陰鬱的風景裏走出來，不讓心情蒙塵，不讓我的生活蒙塵。

老屋如往昔般溫馨，安然。

我的心境溫馨，安然。

又憶起，送我外地求學的那年秋天，離開熟悉的家鄉，溫暖的親人，獨自面對陌生的異鄉，陌生的生活節奏，心中說不出的迷茫，眼淚一直在眼睛裏打着轉，您一邊給我擦着眼淚一邊對我說，人總要學着長大，學會獨立生活，今後再也不要因爲離開家，離開您而流淚了。

望着日見蒼老的您，我用力的點點頭，我記住了。

那年秋天沒有雨。

秋未雨。

這個秋天也沒有雨。

沒有眼淚的秋天。

我知道，您一直都在。

離開舊宅，又遇楓葉。洋洋灑灑鋪了一地，美豔動人，是這個季節最美的色彩。

秋更濃了。

孤獨漸行漸遠。

——寫於2016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