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小小修鞋匠散文

小小修鞋匠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1.79W 次

我和這位修鞋匠邂逅在十年前,那時他不過十八、九歲,每天總笑吟吟的。他的攤點離我的老宅並不遠,位於一個十字路口的拐角處。

小小修鞋匠散文

和小傢伙一起出攤的,還有一位年長的師傅,那可是一位資深的修鞋匠,從我讀書的時候他就在這裏。我不知道人們是不敢輕信小傢伙這“三腳貓”的“功夫”,還是“戀舊”的情結“作祟”?我們依舊是長者的回頭客,甚至有時修鞋者多的時候,我們寧願在路邊排隊等候。這讓初來乍到的小修鞋匠很尷尬,他總一臉緋紅地擺弄着他的那些“家當”。

其實那位長者歲數並不很大,也就五十多歲的樣子。看來他混得並不差,衣服還算平整、穿着也算講究,只是五冬六夏他總圍着那條灰黑色的、髒兮兮的圍裙。無論春夏秋冬,他們各自撐着一把偌大的遮陽傘,只是小傢伙的那把更嶄新一些。“哎吆,來修鞋嗷?我來給您看看。”每次我提着鞋子,那位長者總會搶先吆喝着,伸出那雙長滿老繭的手,然後咧開嘴露出被煙燻得烏黑的牙齒。我則習慣性地坐在他跟前的小板凳上,有點“做賊心虛”般瞥了眼身旁那個拘謹的孩子。“您們都是老主顧了,我會照顧您們一些!”長者很慷慨地說着,然後用眼角瞟了一眼身旁的同行,那德行帶點挑釁的味道。

我有點心疼地瞅了眼這個孩子,只見他濃眉大眼、五官端正,只是小傢伙個兒不算太高,身板也有點單薄。一身衣服已被洗得褪了色,卻很整潔。一雙千層底也很破舊,甚至在鞋子的最前端出現一個銅錢大的“洞口”,只是“漏洞”已被主人修補成一塊恰到好處的補丁,他的做工很精細---如果你不仔細端詳,根本看不出端倪。當時我有股衝動---真想問問他:“你爲啥不讀書?爲啥不找份體面一點的工作?”只是看到孩子那幽幽怨怨的眼神,只得欲言又止。顯然,那位長者很排斥這個同夥,不知是一個“食槽子”上拴不住兩頭“叫驢”還是同行三分臭?這位長者的眼神充滿敵意,好像他的“領地”受到了威脅或侵犯。那個孩子則像一個受氣的小媳婦,一直唯唯諾諾。“年紀輕輕的在這受氣,真沒出息……”我有點鄙夷地白了他一眼,不覺心生闇火。

“好嘞,您這雙鞋子修好了,五塊。”那位長者拍拍手上的灰土,又露出烏黑的牙齒。“一雙孩子的小鞋,你只縫了一圈,咋收這麼多?”我被他的“獅子大開口”着實嚇了一跳,敲詐啊?只見他點燃一支菸,悠哉悠哉地說道:“你看我這麼多顧客就說明咱手藝好唄?一分錢一分貨......”他有點無賴似的將手一攤,我無奈地嘆了口氣,真是“周瑜打黃蓋”—願打願挨。我有點憤懣地將錢丟給他,頭也不回地拉着年幼的孩子走開。我猛然回首看到那男孩的嘴角抽動一下,卻依舊緘默着。

後來我每次回家都在他們攤前經過,逐漸發覺年輕人的顧客也越來越多,甚至能和長者各分秋色。有次孩子的書包拉鍊壞了,我依舊找長者修補。只是這次他的客人太多,我只得把書包遞給這個小小的修鞋匠。只見他很認真地換了一個“拉鍊頭”,動作很嫺熟。“給一塊吧!”他憨憨地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我一驚便睜大了眼睛,只見他依舊淺笑着、伸出一根手指。那一刻,我的心暖暖的,好像提前看到了春天。冬去春來,男孩的修鞋攤始終在這佇立着,若趕上陰雨天,那位長者定會“鳴金收兵”,而這小師傅依舊在大傘下癡癡地守候着。有次雨下得很大,頃刻間路邊低窪處積蓄出數不清的小水坑,你看雨點滴落處濺起朵朵晶瑩的水花兒。風兒肆虐吹得雨水穿過大傘打溼了男孩的衣衫,男孩凍得瑟瑟發抖,恰似那枚冬風裏抖擻成一團的枯葉。

我不由得跳下車,一個箭步躍進他的.大傘下,這才發現男孩的座位下亦溼漉漉的一片。“傻孩子,你怎麼不回家啊?下這麼大的雨,沒有人修鞋的!”我順手遞給他一塊毛巾,他擺擺手依舊憨憨地笑了:“大姐,沒關係,我在家也沒事可做。你把毛巾拿走吧,我有……”於是他取出一塊破舊不堪的毛巾,開始擦拭着滴落的水珠。“真是個死心眼的孩子!”我無奈地搖搖頭。

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我抱着一件衣服去找小師傅換拉鍊。奇怪嗷?這傢伙“破天荒”似的竟沒出攤,只留得那位蔫頭耷腦的長者。日子久了他們的關係日漸融洽,彼此親密得像對父子,此時沒有小傢伙作伴長者反而有些落寞。“師傅,那個小夥子咋沒來?”我和他攀談着。只見老師傅神色有點黯淡,幽幽地嘆道:“這孩子命硬嗷,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聽說他剛出生不久,他那挨千刀的爹就跟其他婆姨跑了,後來他娘也病死了。幸虧他的外婆辛辛苦苦地將他養大,這不,他外婆又病死了。哎,他好久沒出攤了,怪可憐的……”我靜靜地聽着故事,好像有點遙遠、有點不可思議。“嗯?難怪有時下那麼的大雨他還出攤,像這樣的天氣,你很少出攤的。”我很沒腦地念叨着。“哈哈,我的兒子早就大學畢業,甚至結婚生子了。家裏人都反對我出攤修鞋,只不過我是賤骨頭---閒着就難受。”他嘿嘿地笑着,臉上溢滿幸福。

從那以後我再沒修過鞋子,不過時常看到他們還在原地擺攤,攤前依舊聚攏着或多或少的人羣。只是前幾天,我抱着幾雙鞋子很刻意地找尋那兩個修鞋的攤點,奇怪嗷?怎麼都不見了?“你去那間屋子裏去修吧,那裏有個修鞋匠。”一家肉食店的老闆娘指着不遠處的樓房。“哎呦,這次修鞋或許‘代價’大了,整條街就這麼一家修鞋鋪,甚至還在樓房裏?”我暗自盤算着、拉着女兒一路尋找,終於在一條狹窄過道內,我們找到這間簡陋的“屋子”,說得確切些應該是間敞篷:在兩座樓房中間搭上了一道粗糙的屋頂,屋子沒有後牆,只用一堆碎石頭或破磚頭堆砌而成,前面只是一扇狹窄的捲簾門而已。

此時已是正午,太陽火辣辣地掛在上空,整座城市都坐落在悶罐裏一般,公路兩側的白樺樹都直挺挺地聳立着,你看那滿樹的枝葉竟紋絲不動像座雕塑。一個漢子正慵懶地躺在躺椅上納涼,屋子很幽暗也很悶熱,連臺電風扇都沒有。只是在屋子的中央,簡單地擺着一副賣眼鏡用得貨架,上面三三兩兩地擺放着各種式樣的太陽鏡。他見有人走進來,慌忙坐了起來。我定睛觀瞧,竟是那位小小的修鞋匠,只是他已經長成大小夥子了,此時他胖了許多,甚至黝黑的臉上藏匿着些許的滄桑。此時他的衣着比起十年前時髦了許多,只是腳上依舊踏着有點破舊的千層底。我把鞋子遞給他,好些年沒接觸,此時,他見到我已是滿臉的陌生。

我回顧四周,無意間發現他的一把椅子上放着一部“很面熟”的手機。“你的手機也是紅米note?”我欣喜的問着。“嗯,不很好用,老卡。”他憨憨地笑着,看我也是一臉糾結,他便很耐心地教我怎樣恢復出廠設置,怎樣清理垃圾……我尷尬地笑了下:“我們這歲數已經落伍了,弄不好這東西,能打電話,能寫點文字就行。”他也憨憨地笑了。“啪!”我那毛手毛腳的丫頭一腳踢翻了他的水杯,那杯茶流了一地,那幾粒茶葉赤裸裸地“躺”在地上。“寶貝,去你姑媽家再給人家沏杯茶?”我有點慍色的指派着女兒。“不用。”他固執地拉着丫頭,想站起來卻很困難地挪不動步伐。粗心的我這才發現原來他的腳是畸形的,是先天性的那種,我的心驟然很痛……

等兩雙鞋子都修補完畢,我小心翼翼地問了聲:“多少錢?”我有點齷齪地想:這次無論他要多少,我都會給他,只爲那隻畸形的腳。“四塊吧!”他依舊憨憨地笑着,再次露出雪白的牙齒。我遞給他十塊錢,一臉慈悲地說了聲:“別找錢了。”說完拉着女兒就走,“不行,這是你的六塊錢。”經過一番爭奪,終於他見我將錢收下,這才舒了口了氣然後甜甜地笑了。“城管現在管得嚴,人家不讓我們在街頭擺攤,我不得不租下這間屋子,以後我可以賣點小商品什麼的,一切會好的。”他那般自信,那般幸福。“嗯,一切會好的!"我們共同期許着。

“丫頭,努力學習吧!你看叔叔這樣還奮鬥着那,其實他不該這般固執----再把那幾塊錢給我們,這麼死要面子,一個‘討飯'的買賣罷了。”我拉着丫頭的手感慨萬千。“你說得不對,人家這是維護尊嚴的方式,工作是不分尊卑的!至少人家擁有着高貴的靈魂……”丫頭甩開我的手憤憤地反駁着,是啊,或許我詞不達意?頓時我的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