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的三八節散文

一九九七年三月八日，我第一次從農村來到縣城上班，單位爲了歡迎我以及另外的幾個女孩兒，特地在三八節這一天搞了一個小型的宴會來歡迎我們。

我從沒有見過那麼大的場面，寬敞的禮堂，明亮的燈光，舞池裏還有幾個穿紅衣裙跳舞的女人。剛到門口，我就被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簇擁着來到禮堂，我眼裏滿是怯生生的羞澀，緊張地拽了又拽我身上那件農村女孩兒特有的寬大衫褂，面對那麼多衣裙漂亮翩翩起舞的女人，我的眼睛都直了，我想坐不敢坐，想站也不敢站，半蹲半站手也懼得不知往哪裏放，——一切都在提醒我，在未來的時光裏，我將揮別農村女孩兒的生活，將沒有任何懸念地像她們一樣生活！美夢像一粒種子種在了我的心裏，望着她們的身影，我禁不住又癡癡地笑了。

但十多年過去了，我卻並沒有成爲紅衣裙女人中的一個，我成了一個誰也無法複製的人，我帶着一個農人的.質樸，幾十年如一日地在城市裏生活，我沒有過上曾經嚮往的那種錦衣玉食的生活，更沒有像祖輩們期望的那樣成爲領導幹部中的一員，我嫁給了和我一樣從農村來到城市的丈夫，簡單地生活，簡單地在柴米油鹽地算計，簡單地一分一分地攢錢過日子。

有很多人問我，是否就這樣波瀾不驚地過下去？

不這樣過還能怎樣？現實永遠殘酷，理想永遠美好，人生到處充滿矛盾，人在矛盾裏焦灼，心被矛穿透的時候，感覺人生的鋒利，心被盾阻隔的時候，感覺人生的遲滯，平凡的色彩，曾經一度讓人悶得發瘋！但這麼久過去了，我依然還甩不掉農人的質樸和愚鈍，那這些就應該是我的本質了，我又哪能迴避得了啊！

當年漂亮的女人有的已經老去，有的已經退休，留下我也美麗過成熟過，迎接一茬又一茬的年輕女孩兒們，女孩兒們前衛而時尚，嘴裏滿是享受和消費的觀念。站在她們中間，我不老不小37歲了，我給她們講曾經的阿姨們三八節穿着紅衣裙在舞池裏跳舞，我給她們講當時我那麼羨慕她們的美麗，那麼嚮往城市的生活！她們聽得如同天書，搖着頭說誰稀罕紅衣裙多俗啊，咱們這工作多機械多沒勁啊，如今都當大老闆開發農村去了，你還從農村裏出來？我說你們不知農村有多封閉多貧窮，就是現在農村富裕了，農村女人活得也並不是多麼有精神，相反倒有更多的封建餘毒來侵擾她們，我熱愛農村但痛恨農村人精神的鄙陋，——我就是要走出農村，我一點都不後悔！她們又問我，那你今天又在哪裏？這就是你的歸宿嗎？

是啊，我今天在哪裏，在這裏嗎？誰又看見了我，我的目光又到了哪裏？前幾天，我與一個朋友聊天，他告誡我：無論做什麼事，先要做一個好人！什麼是好？他說，好就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但卻永遠保持做人的尊嚴！

要知道，作爲女人有尊嚴的活着，是活着的最高境界，還是那些匆匆而過的人，教會了我將目光放遠，在更遠的目光裏，我忽然就看到了一九九七年三八節上那些穿紅衣裙的女人們，她們看我的目光那麼愛憐新奇，如同發現嫩綠的新芽一般啊！此時，又讓我想起，又讓我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