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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寶散記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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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年家裏的年豬,都是由兒子負責。但他一直反對吃紅肉(豬、牛、羊肉等),說吃紅肉對身體健康有害,要多吃白肉(雞、鴨、鵝、魚肉等),並說今年再也不準備年豬了。我聽他這麼一說,蒙了頭,這麼一大家子,沒有一頭豬的肉怎麼能行呢?(自己吃不說,平時家裏來了客人總還是需要得嘛)。於是,我着手到處打聽,準備還是要買一頭年豬。無意中聽說姐姐家有一頭豬要出售,我叫夫人趕緊給她打電話,姐姐今年餵了三頭大豬,可以賣一頭出來。

玉寶散記散文

並通知我們冬月十八殺豬,沒過兩天姨姐又電話通知我們,冬月十八殺豬佬忙不過來,改期到冬月初十殺年豬。

時間很快就到了,我們駕車從宜昌起了個大早,趕往磨市鎮的玉寶村姐姐家。從宜昌到磨市鎮玉寶村有一百多里路,到姐姐家裏已經是上午九點多鐘。在我們小車開到離她家不遠的地方,透過窗玻璃就能看見殺豬佬及其他幾位師傅已經殺了一頭豬,正在剖邊。

我們把車打到姐姐家旁邊鄰居家的稻場上停好,剛打開車窗門,姐姐及家人見是我們,停下手中活兒迎上來,把我們迎進了她的家門。

由於今年長久未下雨,她們家飲水是從馬鞍山引來的自來水,好長時間斷流了,家裏自來水龍頭成了一個擺設,已經有了好長時間沒有水了。

今天殺年豬,水的需求量很大,不得不找來長久沒有用過的水桶、扁擔,到離家比較遠的水井裏去挑水。再加上姨姐、姨姐夫又常年生病更本就無法去挑水,兒子、媳婦、姑娘、女婿都在圍繞殺豬佬轉,一會兒要幫忙輔雜,一會兒要給竈膛裏添柴,還要準備放肉的工具等。

那邊殺豬佬又在不停地催,開水要快點燒,這頭殺完了,要趕快殺另外兩頭,其它人家還等着我們。一聽殺豬佬在催,姨侄女婿趕忙放下其它的活路,拿起扁擔、水桶將要去水井挑水,我趕忙走上前,從他手中搶過了挑水的工具,硬要替他去挑水。

“姨爹,這擔水不輕哦!恐怕您吃不消的。”

“吃得消!吃得消!”

我犟着要去,他們都拿我沒有辦法,就這樣我挑着水桶往水井的方向走去。

從姐姐家到水井,中間要經過兩戶人家,從他們稻場上橫過後,再要行走在很窄的田埂路上,田埂路的盡頭是一道高坎,順着高坎根下,再又是田埂路蜿蜒綿長,不過遠遠的就可以看見水井。

走到跟前。站在井沿往下看,這口井不過兩米見方,位於一衝稻田靠西的地方,稻田夾在兩個乳丘之間,所有稻田的田埂都是朝南彎的,田埂的另一頭呈半圓弧形,看上去像彎彎的月亮,除極少個別的稻田呈半月形。整個西邊是呈梯子墩鋪成綿遠的農田,遠處有幾戶人家,煙囪裏青煙嫋嫋;東頭從南向北是一個個乳丘,高矮錯落,你不仔細辨認,不過就是乳丘而已,乳丘上面都覆蓋滿了各種茂盛的樹木一直向北延伸。那更多的是花慄樹,都落光了葉子,頭光禿禿的,虯枝橫生,雜亂的,毫無規則的,自由自在地生長着,密匝匝的樹梢都像一把把寶劍刺向天穹,花慄樹叢間或着一株株蔥綠的松樹,在這寒風凜冽的冬季,它們仍然是以往常態,泛着一片青綠水。仔細辨認,隨着起伏的乳丘,乳丘上佈滿着各種樹木,多像一條蜿蜒盤旋的巨龍,龍頭朝西,雙眼注視着遠處的,高高的,呈黛色的馬鞍山主峯;龍身沿乳丘錯落有致的山樑,高低起伏舞動;龍尾高高的翹起,擺向了北方的遠處,與五六戶農家小院相接。井裏的水面上漂浮着許多經風吹落了得的樹葉,我提着水桶在水井面盪開水面上的漂浮物,準備打水,清澈的井水明亮的如一面鏡子,照進了我清瘦的面龐,黑髮裏夾雜着些許兩鬢銀絲,兩道如寶劍般的濃眉微微上揚,高鼻樑,眯着的雙眼,闊嘴巴。隨着水桶在井水中的擺動,那面目英俊的容顏,被拉長、變形,隨水波盪漾。此時我的面容簡直就是一個醜八戒了。

可以想象得出,這裏的水井往日不像如今這般蕭條,它供應了這裏大半個村子人們的飲水,每天從晨光熹微到暮色降臨,來這水井裏取水的人們,絡繹不絕的往來在各個田埂上路頭,要從三四戶人家門前經過,桶兒叮叮噹噹,扁擔吱悠吱悠,像匯成了一曲曲快樂的鄉間小曲,路面溼漉漉的,像剛下過了一陣陣小雨,稍不注意,你就會連人帶桶,摔得個人仰馬翻。

我把兩隻水桶都打滿水,按扁擔長度的距離,擺放好,拿來豎在水井旁高坎邊的扁擔,在扁擔兩頭繫好桶繩子,躬下身子,讓扁擔落在右肩上,緩緩地撐直身體(上了一定的歲數,不敢用猛力)右手掌扶着身前肩上的扁擔,左手拉緊桶繩,小心翼翼地從水稻田埂上,邁開步子朝前走,水稻空田中有幾隻黃牯牛,一隻在使勁地啃着枯草,另一隻睡臥在路旁反芻,在細細地嘴嚼原先吞進肚裏的食物,它們見我挑着一擔水,從它們身邊走過,發出“牟——牟——”的聲音,好像在爲我這個年已老朽的人,鼓勁喊加油!

不一會兒,我擔着水走過一戶人家,又走過了一戶人家,由於年老,步子走得不是很平穩,桶裏的水發歡似的不斷地往外濺起,身後形成了一道長長的水印,象龍蛇一般彎彎曲曲。

水擔回了家,姐姐見了說:

“姨爹,你是客呀!不行!不行!再不挑了。”

我衝着姐姐笑了笑,回答。

“沒事,沒事。好歹我在農村也待過不少年頭,莫看我雖然年歲已經有了60,身板骨還硬朗着呢!這挑水的活兒,還不在話下。”

隨後,我一鼓作氣,又到水井裏挑回了三擔水,暫時緩解了水荒的問題。

在我們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加之殺豬佬及幾位扶雜的師傅,手腳麻利得很。原先那三頭活溜溜的大肥豬,已經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一過秤,淨肉一千零六十多斤。

姐夫喊我,說外面風太大,到裏屋火壠裏烤火。我、姐夫、還有幾位客人,圍着溫暖的火爐,一邊磕着瓜子,一邊品茶,還一邊山南海北的嘮着嗑。

嘮的都是早已過去了的趣事。姐夫說,莫看我現在是個病懨懨的,年輕的時候,打得虎。

是的。這我是知道的,姐夫年輕的時候確是一個精力充沛、行事風格雷厲風行,說話的嗓門也大,人沒看見,隔三五七八里路遠,就能聽到姐夫大嗓門的聲音。他以前是農村最基層的幹部,爲人辦事公道,處處爲他人着想,在玉寶那一帶,是一個最深受當地人們愛戴、尊重的人。

每當他說起年輕那個時候的事,我看得出來姐夫有一種自豪感。聽他說起他年輕的時候,一頓可以吃兩斤半米的米飯,還要喝幾大碗懶豆腐湯,不是懶豆腐湯把肚子撐着了,恐怕還可以再吃幾晚飯。

小坐了一會兒,外面再喊:吃飯!吃飯!這時,我才覺得確實有點餓了。原來是因爲早上吃得太早,其實肚子早就在鬧造反。

隨後,一大桌美味佳餚都陸陸續續端上了火爐上的大圓桌,大家圍着桌子,我狼吞虎嚥的吃起來。

要辦的事,早就辦好了。本來我們吃過飯後,就可以返程回宜昌家的。怎奈何姐姐、姐夫侄女、侄男們一再挽留,並說:

“灌香腸,我這灌香腸的機子是現成的,人手又多,切的切肉、拌的拌料、刮的刮腸,還可以騰出人手來灌,三兩下就可以搞定。看您們回去了就那幾個人,多難搞啊!”

有的還說:

“好歹吃了蒸肉後,再走,我們不再留您們了。”

姐姐、姐夫也說:

“蒸肉搞起來很快,老南瓜已經都刮好了。肉也切好、作料也拌好啦。只需要上格子一蒸熟,就可以吃,耽擱不了你們的.時間。”

盛情難卻,我們也不再說什麼啦,說什麼也不起作用。反正姐姐、姐夫以及侄男侄女們異口同聲三個字“不能走”。

旁邊的四婆婆,侄男侄女這樣稱呼的。

四婆婆一聲吆喝:“要的吃,大作力。”

在她的吆喝聲中,灌香腸的機器安裝好了,系香腸的糉葉也都撕成一根一根了,她進屋一看先前準備好的瘦肉加作料腌臢也好了。

於是,大家在她的吩咐下都各就各位,她拿起一根已經刮好的小腸,把一頭使勁念搓進灌香腸機器的出料口,一個人把腌臢好的香腸材料(瘦肉、佐料)不停地往進料口裏塞,一個人的右手使勁地用力地要搖柄,隨着搖柄飛快的旋轉,瘦肉及佐料被擠壓到了小腸內。可能是搖搖柄的人用力過猛,轉得太快,香腸料出來的太快,超出了小腸的承受力,總是被擠破,耽誤了一些時間。

還有幾個人把灌好的香腸,分成一段一段,每一段都用糉葉絲扎牢、繫好,這樣香腸就製作好了。

大家齊心協力,所有的香腸都灌完了。最後清點戰果,一共有一百七十多節,掛在稻場邊鋼管晾衣架上一串串、一簇簇,在夕陽的映照之下,由開始的淺褐色,最後變成了紅褐色,格外扎眼,從大老遠就能嗅到土家香腸的一種特有的、獨特的香味。

這獨特的香味主要是香腸原料配製的獨到,其原料瘦豬肉1000克,肥肉200克,幹腸衣25克,細麻繩數條,玫瑰露酒15克,上等醬油24克,白糖、鹽各10克,硝O.3克。

做法要分步進行,先把瘦肉、肥肉分別洗淨,抹乾水分,切成與指甲大小般的肉片(不能切粒,以免弄破腸衣)。接着是醃肉料(八角、花椒、辣椒之類)放大碗中和勻,放入肥肉、瘦肉片,加人100毫升水拌勻,醃半小時;最後將腸衣套在水管上,衝淨腸衣內外,用一個灌肉器,穿入腸衣上,把醃過的肉料徐徐放入,不要放太緊用針刺入腸中數次(放氣),腸灌好後,頭尾打結,用麻繩在17釐米處紮緊。

還在灌香腸任務快要結束的時候,那四婆婆又在吩咐了。時間不早了,蒸肉要上格子,架火蒸煮了。

於是,負責蒸蒸肉的那幾個人,先把三四格大蒸格子用燒開的水洗淨,每個格子內均勻的墊入從外面野外採來的葉大無蟲口的芭蕉葉,再在芭蕉葉上面一塊一塊的擺放好切好的老南瓜坨坨,一層一層的均勻的鋪放,至少要鋪放兩層,甚至三層,然後將零點五釐米左右厚度的肥肉沿着格子一圈壓一圈,擺個三圈左右,最後將瘦肉、排骨之類的肉擺放在正中間,三四層格子都是用相同的方法如此操作,最後先把底套圈放在鍋底水中,套圈上面把格子一格套一格直到上面的第四格,最後把蓋子套好。就可以在竈膛中心放上引火柴,把劈好的乾柴塊架在引火柴上面,用打火機把引火柴引燃,隨着氣溫逐漸升騰,每隔一段時間,還要挪挪格子的位置,一般是把底層逐漸往上挪,蒸不到半個小時,那土家蒸肉的特有味道溢出來,飄散在空氣中,隨風飄散。

在等待蒸肉熟透的空檔,主婦還會在旁邊的鍋竈裏生火另炒幾個下酒菜。大多時候,人們只炒一個經典的炒豬肉搭配,在家鄉長陽方言中叫“血蕻子”。爲什麼吃蒸肉時如果炒菜只選一個時,大家都習慣性的幾十年不變的選擇炒豬血?我想可能是其它部位的豬肉都可以保存得更久,唯有這豬血最好是殺豬當天趁熱吃、趁鮮吃……

在蒸肉快要蒸熟之前,姐姐、姐夫就要給鄰居、四鄰相親,幾房的親戚、客人逐一用手機聯繫,請他們都來吃土家擡格子蒸肉。

夜幕早早地就合上來了,原野外面升騰着一片霧氣。前來吃蒸肉的客人們也都陸續進了屋。

由於姐姐、姐夫家堂屋中剛殺的三頭大豬的豬肉,佔據了大半個屋面,只能闢出堂屋的一個角,擺放桌子。客人也只能一桌一桌的吃,上一桌吃完了,然後另外一桌客人再上。

蒸蒸肉的鋁鐵蒸籠足有小方桌那麼大,力氣小了,根本就搬不動,因爲姨侄兒子力氣最大,只見他以最快的速度把格子蒸肉端到桌子上放置。按照當地官方標準版說法就是:擡格子蒸肉。

還有十多盤菜擺在擡格子蒸肉周圍。一桌的熱氣騰騰,趁了氛圍,不管主人,還是客人,起初,先是斯斯文文的吃,後來乾脆就粗野一些,一個一個的來。吃得越多,氣氛越熱烈,主人越高興。看看那蒸肉,你用嘴一咬,竟冒出了油,順了嘴脣往下流,邊上看的人會一陣一陣的發膩。吃的時候也不是很講究,用手或者衣袖往嘴上一揩,又接着吃。

吃到高興處,酒逢知己千杯少,便開始划拳賭酒吃肉,輸了的要麼喝酒,要麼吃肉,猜拳的口令也帶了彩頭:一心敬你、二梅花開、三星高照、四季發財、五星魁首、六六大順、七個巧巧、八馬雙杯、九長九遠、十全十美,蘊含了滿滿的祝福和友愛。

因爲我們還要回宜昌,有一百多里路,還要連夜趕回宜昌。姐姐、姐夫以及侄男侄女們把我們放在了第一發席。等我們吃完蒸肉,走出屋外,外面已經如鍋底一般的黑。

我們給姐姐、姐夫以及侄男侄女們道過多謝後,迅速鑽進小車內,兒子坐在主駕駛室內揮手給姨媽、姨爹告別,啓動馬達,手拉檔位,小車箭一般在玉寶鄉村公路上快速行駛。

坐在副駕駛室內的我,眼前還在回味着這一天來的情景,一幅幅的畫面還在我腦海中過着電影,無限感嘆道:

“多淳樸的鄉風民俗,多熱情的姐姐、姐夫一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