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山莊散文

月，並非只有圓如鏡時方可借懷；

水，並非只有清如璞玉方可屬意。

夏已入深，眠也成酣，將落西山的陽光正盡力鋪灑出一片片溫暖的金紗，不經意捲起款款起伏的麥浪，卻帶着一絲不曾察覺的涼意從衣襟落下。

——題記

晚風微涼，吹散了雲端最後一朵彩霞，只有夕陽西沉前留下的餘暉還在山谷間縈繞徘徊，於昏暗中抹上了一筆飄渺幽紅的色彩，不偏不倚，正好照亮了那一片石榴，惹得枝葉羞紅滿面，但見如火花蕊，輕抹汗津，落下紗簾，遮擋這情意滿懷的餘暉。終見銀勾牙月，蹣跚上了枝頭，涼風擾動，驅散了這些微的暑意，於月中，窺見了這山莊的一角。

他從莊外歸來，滿懷期翼見到莊中的她，趕路的辛勞早也渾不在意，微揚的嘴角讓人窺見心中的柔情。銀月照花徑，馨香沁柔懷，他信手摘下一朵幽香白蘭，想着別在她的髮髻，襯托青絲，自然美得不可方物，不覺又加快了腳步，跟隨頭頂的白鷺，漸漸靠近了莊前的荷塘。

穿過荷塘石階，但見花開盛濃，綠裝搖曳，魚蝦幾何戲於蓮蓬之下也爲可知，於是他放慢了腳步，並非貪念這荷塘月色，倒是怕擾亂了這一方寧靜，而且，此刻，她也正受用着這無邊的靜。褪去鞋襪，觸腳滿是涼意，輕釦微掩的門扉，莊中還未上燈，但藉着月色，他還是將這萬分熟悉的院落盡收眼底。

莊中是用大塊青石板鋪就的平地，中間涼亭也是他刻意裝飾，正是爲了讓她能在月下沉思。熟悉的藤椅還落在涼亭一側，那是她爲他準備的，因爲，無數個夜晚，她在亭中創作，他就在藤椅之上，或如此如醉般看她一笑一眉，或陪着她，就着月色，伴着輕柔的音樂，貪婪地沉浸在他的文字的世界，也許只有此刻，他纔會將她暫時忘記了吧。而她，就會悄悄地爲他披上一件外衣，因爲，這山中，入夜便是涼意。

涼亭四周排滿的，是一根根竹篙，那是她用來鋪曬那水墨畫的所在，竹子是他自己從山中尋來，用心擦洗，便成了她最中意的畫廊。平日裏，她也是在這亭中，用涓涓細筆，點畫她心中的.一山一水，遇到梗塞之中便會擡頭望他，卻見他正小心翼翼地將她畫好的水墨慢慢鋪曬，然後纔會安靜伴坐她身旁那屬於他的藤椅，鋪開一頁淡香撲鼻的幽紙，書寫着山莊中的書寫不盡的美好與寧靜。此時雖然夜已漸濃，竹篙上還曬滿了她的作品，這分明是他早晨出門前纔將它們鋪曬的，放下揹包，將手中的幽蘭放在涼亭中的石桌上。然後輕輕地將畫紙一張張收好，撫摸畫面正如撫摸她那輕柔的髮絲一般，蔓延無線柔情。

他並未呼喚，因爲，他知曉她此刻定然是聽着她愛的音樂，趴在畫桌之上，悠然入睡了。他的外出，總會讓她失落彷徨，不曾再能安心創作，只能盼着夕陽西落，藉着音樂，伴這莊外的荷塘，一起等待他的歸來，卻不知她往往會在黃昏時分就睡意闌珊，繼而酣然入睡。院落東西兩側有些房舍，裏面整齊擺放着她的畫質，每日由他打理，纖塵不染。他將畫紙收入房舍之中，回到前院，輕掩上了院門，因爲再過一刻，那池中青蛙，便會按捺不住心中的涼爽之意，雖聲也柔美，終會擾了她的清夢。

似乎心中靈犀，她在夢中看到了他歸來的身影，輕擡粉目，分明看到他正將外衣爲自己披上。獨守山莊，至夜，他終於是外出歸來，相視一笑，心中酸楚，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