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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詛咒的哭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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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小時候,對於我來說,流淚哭泣是一種莫大的恥辱。可是,這恥辱卻每日與我共存。

受了詛咒的哭泣散文

——題記

我總是那麼悲傷,總是很容易悲傷。這種悲傷在我剛一出生時就已經昭然。

我的這種悲傷在一開始僅僅是因爲很容易就哭。

想一想,假若你看到了一個正在嚶嚶啜泣或者嚎啕大哭的女孩子時,你的第一感覺一定是她遭受了怎樣的委屈,怎樣的悲傷際遇。

然而,事實上,卻並非如此。那種悲傷,只是因爲哭泣因爲眼淚帶給它的面具而已。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一個懷抱中的嬰孩兒,她懂得什麼是悲傷嗎?不懂。可是,她卻總是沒來由的大哭。歇斯底里的哭。像是要哭出一片汪洋來。

我太容易哭了。

這是極爲不正常的。

我不知道我爲什麼哭。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更是不知道我爲什麼哭。哭得如此的慘烈。

父親說,剛一出生,我就哭個不停。誰也無法制止我那拼了命的哭泣。這一哭,就是一百天。

然後,我就跟着爺爺,被爺爺奶奶撫養。

可是,這哭也一併跟了去。

大了些,會說話了,記得事了。(當我後來回憶起年幼時經歷的那些事,並且告訴奶奶時,奶奶很是驚訝,她說那時你才一歲多,怎麼就都記得。是啊,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記得。反正就是很清晰的都記得。我記事竟是這樣的早。)這哭泣好像也會成長似的。竟然哭得更加洶涌澎湃。像是有着一股什麼激情般。

這種情況發展到,有人跟我笑,我也會哭。淚落如雨。

有人跟我說話,我也會哭。讓人啞口無言。

有人碰我一下,或者要抱我一下,我也會哭。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嚇得別人訕訕地笑。

再大一點,六七歲了。我還是不停的哭。沒有玩伴,我哭。有人跟我玩兒,我哭。被欺負,還是哭。

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隨時都會哭起來。

因爲,我只是哭。卻不說話。在別人看來,是沒有任何情感的哭泣。

這哭像極了一種生時帶來的詛咒。不知道是遭受了誰的詛咒,讓我永無安寧。

多年來,我不停的哭泣。這種“悲傷”如此的強大,肆無忌憚的傾瀉着它所有的能量。像是等着一股爆發的力量一般。

也因此,我的愛哭讓我幼時在我們那一代出了名。

後來爸媽終於怕了,爺爺奶奶也終於怕了。他們也認爲我是中了邪,受了什麼詛咒。

於是帶我看“陰陽先生”。

“先生”看了我的生辰八字,閉目說,這娃兒生於七月十五鬼節,又是在夜裏陰時所生,所謂生不逢時,陰氣太重。

幼時聽了那話,甚是害怕。再看到先生寫的符,以及在家中作法驅邪的那場景。更是恐懼到了極點。

於是,又是放聲大哭。止也止不住。或者乾脆說,是我當時就想哭,根本不想停。我想用我的哭嚇到別人。或者說嚇跑那個先生。就這樣簡單。

不知道先生又交代了什麼。只知道第二天,家人收去了我所有黃色的衣服。不准我再穿着任何黃色衣服以及黃色的任何配飾。我當然是不知所以。

也奇怪。那種“詛咒”像是真的被解除了一般。我不哭了。再也不哭了。就算是一次不小心用刀片削去了左手食指的一塊肉,疼得鑽心,我也沒有哭。我不知道我爲什麼不哭。因爲在當時,那種疼痛,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是無法忍受的,是最應該哭的。可是,我沒有。

就算是現在,就在我敲這些文字的時候,我看了看食指上那至今明顯的疤痕,我也想不明白,我爲什麼就沒有哭呢?

在我童年的記憶裏,我的哭泣是不分場合不分時間的。我會爲了任何事大哭不止。帶着恐懼帶着不安。可是,我竟然改變了,不哭了。就在先生作法之後。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受了什麼詛咒。

但是,不管怎樣,我不哭了。可是,這“詛咒”卻並未真正的消失。這在我十八歲以後我才知道,詛咒也是有潛伏期的。

我不哭了。卻變得更加沉默了。不說話。有人跟我說話,我只微微一笑。爺爺讓我叫人。叔叔阿姨等等一系列的稱謂。我還是隻微微一笑。時間久了,大家都當我是一個啞巴。

這是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的轉變。後來,一直到現在,我總認爲,我的悲傷,我的極端都是與生俱來的。因爲詛咒是無法解除的。你只能是暫時的壓制它。

就好像一切都並未過去,彷彿一切都還會再次重來。所有的平靜都是表象。它只是睡着了,隨時都會醒過來。

這是後來我才知道的.。知道我沉默的原因。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懼與不安啊。

我對我的人生像是有着一種強烈的預見性。預見性的悲傷。

我哭泣,是在哭我自己。我沉默,也是對自己的沉默。

然後,我就一路沉默着走到了十八歲。不,應該是跌跌撞撞的一頭撞進了十八歲。

這十年時間,我感受到了所有刻骨銘心的寂寞。可是,我還是把它忽略不計。因爲,我無法,也不想承受過多的重負。

我十八歲了。就在我十八歲的春天,詛咒甦醒了。

我深刻的感受到了什麼是失去。什麼是真正的悲傷。

爺爺去世了。睜着一雙眼睛。嘴巴張開着。

他在等我。等着見我最後一面。等着和我作最後的告別。

但是,他沒有等到我。

我撲倒在他身前時,看到的就是一雙睜着的眼睛。一張未合上的嘴。冰冷,而沒有了呼吸的身軀。

我竟然沒有哭。沒有一點兒眼淚。死一般的沉默。

我死一般的沉默還是嚇到了所有人。他們都看着我。不敢說一句話。

三天過去了。跪了三天。沉默了三天。

我穿着孝衣,帶着黑色袖章。沉默的坐在送葬車上。我不知道多久到了墓地。那兒是一片樹林。

那兒已經有人在等候着。還有一個壘砌好了的黑色墳墓。

我看着他們放鞭炮,燒掉那些紙做的陪葬物,看着他們吹嗩吶,看着家人撕心裂肺的哭。我還是沉默。

像是死了的人是我。

然後,我看着那承載着爺爺骨灰的黑色盒子被放進了墳墓裏。

就在這一刻,我突然顫抖了,慌亂了。我衝上去,瘋了一般衝上去,任誰也拉不住。

我抱着那冰冷的盒子。死死的抱着,不鬆手。我哭了。天塌下來一般。聲嘶力竭的哭。淚,像是夏天的暴雨一般。我渾身發抖。止不住的發抖。那種失控,那種崩潰讓所有人再一次驚慌了。

那一刻時間悄悄逝去,我卻靜止在了那一時間段裏。

我不知道是詛咒甦醒了,還是我甦醒了。或者是,詛咒讓我甦醒了。

我只知道,此生再也沒有爺爺那樣慈愛的目光注視着我。此生,再也沒有...

就在那時,我的哭泣,我的眼淚,我的悲傷,重新都甦醒了。

就在那時,我十八歲那時,我也開始詛咒。我詛咒陽光。因爲缺乏。因爲失去。

後來總是會發生很多事,每過去一天,就讓我的昨天更加的膨脹。那昨天的悲傷滿滿當當的跟隨着我。像是影子。

你知道,影子的出現,是因爲光。當不希望這影子出現時,你唯有再次的詛咒陽光。

可是,陽光多無辜啊,我分明的聽到太陽無辜的說,這些並不是我的錯啊。

可是,我也很無辜啊。我對誰說呢?我犯了什麼錯了。爲什麼,詛咒就跟定了我呢。

於是,每一刻,每一剎那,我都會毫無預兆的回到過去。讓我清晰的停止在過去的某一刻裏,動彈不得。並絕望的承受着當時的重負。像是夢魘了一般。

那記憶如此完整,如此洶涌。

於是,我再一次哭泣起來。強烈的。無處躲藏的,讓人無所適從的,肝腸寸斷的哭起來。

爺爺死了,我也死了。不僅在當時,就算是現在。我也認爲我死了。在時間的深處。一種與死亡毫無關係的死去。

於是,我除了等待詛咒的結束,只能是悲傷的,不安的,恐懼的哭。

是的,哭。

可是,我,趙北方。一路跌宕起伏的走來,難道就只能是等待,或者接受這世間給予我的詛咒和悲苦嗎?

那麼,我的歡樂呢,我的幸福呢,它們被埋葬在了什麼地方?

我的心是冷漠的,堅硬的,那麼,我寫這些文字又是在表達什麼呢?當維持我生命的只是詛咒,那麼,我寫這些文字又有什麼用呢?

寫了這麼多,也許,我只是在告訴自己,我有多恐懼,多不安。

寫了這麼多,我又一次被詛咒了一般,無窮無盡的哭了起來......

後記:在村子的西邊,是一片樹林。樹林中便是墳塋。那裏埋葬着村子裏祖祖輩輩逝去的人。而爺爺,也埋葬在了那片樹林裏。其實,我一直認爲,那片樹林不只是埋葬着祖先,埋葬着爺爺。那裏,也埋葬着時間深處的我。夕陽西下時,那落日餘暉染紅了半邊天空。望着那片樹林,望着那片天空。心,始終荒涼。且,愈發的悲傷,愈發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