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思念成殤散文

又到了這一天，七月二日，一個戳疼心扉的日子。天氣依然悶熱，讓人透不過氣來。

我們兄弟、妯娌六個人來到佔子井北面長滿野草的地裏，這裏有婆婆的墳塋。冰冷的墳墓，一堆黃土的掩埋下，是我們至愛的親人。今天是婆婆的祭日，擺好祭品，站在墳前，嫂子用低低的帶着哭腔的聲音唸叨着：媽，我們來看您了……

其他人靜默無語，淚，潸然而下。與婆婆生前相處的點點滴滴，此刻就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裏回放……

婆婆齊耳短髮，眼睛不大但是神采奕奕，一身乾淨得體的衣裳，給人一種乾淨利索的感覺。因爲公公經常犯頭疼病，所以家裏的重擔就落在了婆婆一個人肩上。雖然沒啥文化，但是婆婆是一個十分要強的女人，她勤儉持家，伺候自己婆婆的同時，還得養育五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在那個缺吃少穿的年代，其中的酸甜苦辣，可想而知。現在孩子們都長大成家，生活好了，婆婆的身體卻已經被累垮了，整天腰痠背痛不說，糖尿病也日益加重了。還好，哥哥嫂子姐姐們都很孝順，這是婆婆最欣慰的。

就在這個時候，我和老公（婆婆的老兒子）在九五年元旦牽手走進了婚姻的殿堂，也就走進了婆婆的生活裏。從此每天早晨，天剛矇矇亮，就聽到院子裏唰唰的掃地聲，然後就是抱柴、點火、做飯、剁菜聲，還有婆婆餵雞時的咕咕聲……忙活完這些雜七雜八的活，最後就是喊我們起牀吃飯了，新的一天就這麼開始了。

婚前我在家裏有奶奶、媽媽和姑姑的寵溺，加上自己的懶惰，所以對於家務事是一竅不通。可是，跟公婆前後院同住，在一起吃飯，做飯是免不掉的。每天都吃現成的心裏過意不去，什麼也不會做的我總是覺得尷尬。

記得有一次，婆婆買了點板油來耗油，快耗完的時候，鄰居嫂子喊她去給幫忙打葦蓮。婆婆臨走囑咐我，一會兒把油盛出來，我隨口答應着，這麼簡單的事還不會麼？油耗好了，我拿過來盛油那個塑料罐，端起鍋就往裏倒，天啊！油罐底瞬間被熱油燙漏了，我一閃，鍋就被扔出去了……叮了咣噹的聲音加上我的尖叫聲，把婆婆和鄰居嫂子都給招來了，看到地上的狼藉，鄰居嫂子笑着說“笨丫頭，那是塑料罐，哪能禁得住熱油的燙啊！”婆婆則是拉起我的手，左右翻看，連聲問嚇得有些發呆的我：“我的傻閨女，燙到沒有，來媽看看！唉，賴我，沒把那個瓷盆放在邊上。丫頭，油得晾涼了以後再倒進塑料罐裏，沒燙到你就好……”

婆婆並沒笑話我啥也不會，我心裏的愧疚也減輕了幾分。從那天起，婆婆就開始耐心的教我淘米做飯、炒菜和麪等一系列家務事。經過婆婆一遍遍不厭其煩的言傳身教，我也成爲一個心靈手巧的小媳婦了。在逐漸接觸的過程中，我和婆婆彼此有了一定的瞭解，自然也就親近了很多。當然，因爲年齡的差異，生活習慣的不同，我們之間偶爾也會有摩擦。但是，婆婆也是媽，當媽的說幾句就說幾句吧，我即便不滿也從不頂撞，只是在老人家心平氣和的時候也會玩笑着把自己認爲不滿的事說說，這時候婆婆並不生氣。我十分感恩婆婆包容我的'缺點，像待女兒一樣的待我，不僅教會了我做家務，還教會了我很多爲人處事的道理。

婚後的日子是單調的，在家裏無所事事，我最喜歡的就是春天和夏天跟在婆婆身後學習打理三個小院子。春天，早早地給韭菜地支起棚子，蓋上塑料膜，然後開始種各種瓜果蔬菜。從鋤地到整地，再到劃壟、點坑，最後撒種覆蓋，院子裏的每一寸土地，都流下了我和婆婆的汗水。

到夏天，院子裏色彩斑斕，看着滿院子的瓜果蔬菜是那麼的有成就感。頂着小黃花的的黃瓜，爬滿架的開着白色或紫色花的長豆角和扁豆角，綠油油的生菜，紫色的茄子，紅色的西紅柿……自己是怎麼也吃不完的，左鄰右舍，亦或是來串門的鄉親，婆婆都會給人分上一些。經常聽人說：“你遇到了一個好婆婆，精明能幹，人也特好。她種的菜幾乎大家吃了，我有事的時候她還幫我帶孩子……”“我家過年炸油炸餅、油炸糕，都是讓大嬸給和麪，她做的可好吃了……”

村裏不管誰有事，都喜歡來找婆婆幫忙，只要婆婆能做到的，她從來不拒絕，所以婆婆在村裏人緣極好。聽着這些讚美的話，我心裏也感覺特溫暖。沾婆婆的光，我也和鄉親們處得極好。夏日裏不論白天還是傍晚，大家在我家北院的大柳樹下乘涼，嘻嘻哈哈的笑聲一片，好不熱鬧。

97年春天，婆婆的糖尿病併發症出現，形成了血栓，半邊身子不能動了。在醫院的日子裏，哥幾個輪流值班，在婆婆面前，大家儘自己最大的能力逗婆婆開心，以此減輕她的痛苦，並且安慰她，會好的，只要好好配合治療，好好調養，很快就好起來的。婆婆只是無奈地搖頭並嘮叨着：我對不起你們呀，耽誤你們上班。唉，我真沒用，廢人一個拖累你們了……

聽着婆婆的話，我難過得只想哭，卻只能強忍着安慰她：“您老人家怕拖累我們，就快點好起來啊！”隨即就招來婆婆的嗔怒聲“臭丫頭，就你敢這麼跟我說話，好好陪着我，不定哪天你就見不到我了。”雖然是笑着說，但是聽完我心裏也疼，婆婆這病要治好是不可能了，每當想到這，我鼻子就發酸……

在醫院住了十幾天，婆婆病情有了好轉，可以回家調養了，但是隻能在輪椅上度日了。因爲孩子才三歲，離不開我，再加上養魚池，地裏都需要人手，所以我陪婆婆的時間並不是很多。但是，只要有時間，我就儘可能去陪婆婆，跟她說說話，幫她洗洗頭，洗洗腳，剪剪指甲，推她到外面曬曬太陽。能做的我都會去做，只想在她最後的日子裏多陪陪她，多盡一點孝心。

就在七月的那一天，我陪婆婆說了會兒話，她說累了要睡會兒，我就帶孩子去隔壁嫂子家玩去了。誰曾想，這一走竟然就成了永別，我再也見不到婆婆了，她老人家就這麼睡過去了。我在嫂子家呆了也就十來分鐘，就聽見老公公大喊：“青啊，趕緊回來，你媽不行了！”我把孩子扔給嫂子就往家裏跑，撲進屋裏時，看到的已經是沒有了氣息的婆婆，婆婆就這麼走了……

摸着婆婆還略帶體溫的身體，跪在她的身前我放聲大哭：“媽，您幹嘛不等等我，讓我見您最後一面，哥哥嫂子們還都沒回來，您不能就這麼扔下我們啊！”聽到消息，哥哥嫂子們也都匆匆趕回來了，屋外哀樂響起，屋裏哭聲一片。婆婆就這麼走了，一句話都沒留下，就安安靜靜地走了。這麼多年，我一直自責不已，我後悔當時爲什麼要出去，爲什麼不陪在婆婆身邊，陪她走完這最後的時光……

婆婆走了，婆婆的恩情卻難以忘記。我們院子裏的每一個角落，都記載了歲月的過往，刻滿了婆婆的痕跡。肅立在婆婆的墓前，細數着流年的點點滴滴……每一年的七月，我們的思念，匯成綿綿的雨季，讓記憶成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