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舟抵岸的散文

文字是經歷的剪影，回憶的濃縮。

當我打開電腦想寫山的時候，眼前不禁會出現這樣浮影：浩蕩的山風颳過，陽光葳蕤，蒼山綿延，飛鳥啼鳴着飛入雲天，白色塵土翻卷而去。一種蒼茫孤傲的感覺油然而生，無需擔心詞窮。因爲，那裏的山路上就曾出現過我的身影，那裏的一切已經印入我心中。

無論我們處於什麼樣的年歲中，總會有許多觸動你心靈的事與風景。不管窮困或富裕，不管疾病或健康，不管羸弱或強盛，不管痛苦或歡愉，不管邪惡或善良，不管溫暖或寒冷，不管愛與不愛，不得不承認，生活給我們給予我們的一切都是爲了我們成長。有些事我們會忘記，但有些事總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自行爬上，相伴我們成長或老去。那些事都曾在我們心裏留下很深的痕跡，如果你忘不掉，不妨嘗試在回憶它的時候把它寫出來，或許它會比你精心設計的故事還要能觸動人心。

我曾像一個流浪者一樣，揹着行李去過很多城市。有的城市人跡寥落，樓宇靜默，來往行人眉宇間遊弋着寂寥，路邊垂柳清冷，斜陽西斜，給人的感覺是安之若素冷暖自知；有的城市熙熙攘攘，街巷嘈雜，明月與星辰永遠無法將光輝散進它不夜的霓光中，行人過客千篇一律，人就步履匆匆，神色焦急或麻木，如果你身置其中，不把自己搞得焦急就會有種罪惡感。

這是兩種悖例。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的特色，它就是你最好的素材和場景，只要你行走過的地方，都有可能成爲你文字生長的沃土。

文字是觀察的結果，是思索的光澤。

很多時候我們無法選擇自己擁有什麼。漂亮的.伴侶，富貴的家庭，體面的長相，舒暢的故事，優雅的品格，不盡的愛與豔羨等等。如果這些困擾了你，令你陷入逼仄的境地，那你在無形中又丟失了一樣東西。這便是發現的新奇與享受美的快樂。當你神色匆匆地行走在清冷的霧靄中，突然一道朝暉射過鱗次櫛比的樓宇，迸濺到你腳下，你是否會因這突如其來的明亮而感到歡愉？當你形單影隻地行走在深夜的街道上，正爲自己的逆遇而憂傷，或孤獨婆娑無解的時候，你可曾擡頭看看晝夜懸掛在路兩邊的昏黃的路燈，可曾擬想過它的孤獨？無論雪雨風霜，它從出生就註定了寂寞。這樣的轉念，會不會讓你感覺到一絲慰籍，和那種孤獨互依的溫存？

若是你只將自己封鎖在自己悲慘的小世界裏，那世界上原來的微觀與宏觀的美都將與你無關了。你更不可能將能引起別人共鳴的它們化成文字。如果這兩點你能做到，就算成不了作家，那你至少是一個擁有很多快樂的人。

文字是一種放逐，是一種解脫。

當我們悲傷難過的時候，總想找一種類似於舟的東西，將我們擺渡到充滿陽光和清風的彼岸。文字便是這其中的一種。

記得我父親去逝那年，我就陷入了絕望和迷茫之中。我曾在《尋找地壇》中這樣據實述說過：“我不知我是如何度過那段最黑暗的時間，看着因無錢治療而躺在家裏一點點腐爛了三月直至死亡的父親，當時我的思維猶如燃燒過的紙張，脆弱到極點。沒想到死亡可以殘酷到如此地步，我甚至嫉妒那些能立刻被死神帶走的人。父親去逝的幾個月，我在家一直沒睡過一個安穩的覺。夢總是很淺，淺到輕風撫窗、樹葉沙響、老鼠覓食、夜蟲閒鳴都會驚醒，醒來就是一臉茫然，無盡的夜和悲傷。”

我最終的選擇是去海邊獨自生活一段時間。

那些天我經常漫步在海邊，凜冽的海風將我颳得衣衫不整，潮汐踟躕在沙灘上，浪花擊打在礁石上飛濺起的水霧被寒風吹成霰雪，還有飄落在濤聲中的雪花。漸漸的，我發現這一切與我的痛苦竟如此相似，它們完全可以以另一種形象表達闡述。

後來，我的悲傷化成了文字，然後是文字載着我的悲傷漸行漸遠，消失在地海平面上。而我的生活中也重新盪漾出斑斕的色彩，與清晰的天光雲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