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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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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張小翠是去年的事,我湊下鄉當農村指導員。她面容蒼老,身材瘦弱,半邊臉都是疤。我承認我對她沒有太多的好感,我一貫以貌取人,就是到農貿市場買瓜、買菜、買水果,我也一定挑那種長得周正、外皮光滑的。媽媽說過我很多次:瓜要皮癩的,水果要發黃長斑的,那樣纔是自然成熟的。可是我貨比一籃,買回家的總是瓜有瓜樣、果有果形,一定是瓜果裏最美最漂亮的。

小翠散文

見到張小翠的那天,她家牛丟了,她勉強陪我們吃完那頓飯,匆匆忙忙找牛去了。或許是她提早告別心裏羞愧,也可能是我親和熱情招人喜歡,快過年的時候,她託文書帶信給我,非得讓我再去一次。我可以拒絕朋友的邀請,也可以謝絕兄弟姐妹們的聚會,可是對於一個臉上有疤、丈夫有眼疾的農村婦女,我硬是沒法拒絕。

於是,我買了水果、牛奶、茶葉、糕點,和文書去了她們村子。那天正好趕街,我跟自己說:就當去趕個鄉街子。過年前的街非常擁擠,這個三縣交界的小村子也不例外。我把車停在村口,她早已揹着籃子在村口等候。幹菌、雞蛋、草天麻、花椒、辣子、葵花籽,背了滿滿一籃。我沒有拒絕。一年的農村生活,我知道熱情好客的農村人是不能拒絕的,否則他們會認爲你看不起他們。她也很開心地把我們給她帶的水果、茶點一一放進籃子,背到熟人家寄存後,陪我們逛街。其實鄉街子也沒什麼好賣的,只是那綠油油的白菜讓我很是眼饞,十來塊錢就把一個老人的白菜全買了,小翠很是自責,她說地裏的白菜多得很,不知道我居然喜歡這種不值錢的東西。半個小時不到,我們揮手告別,她硬是把我們送到車邊,一次次感謝我來看她、不嫌棄她。

我的指導工作很快結束了,我回到城裏,每天機械地來回上下班,奔波在如流的車海中,慢慢忘了那個村子,忘記了這個叫張小翠的女人。

夏天到了,街上的菌子多了起來,愛吃菌子的我常常到街上和買菌子的人講價,買菌。那天,我正在爲幾塊錢和賣菌人吵吵嚷嚷、嘮嘮叨叨的時候,忽然接到文書的電話,說張小翠讓她帶話給我,一定去一趟她家,她帶我們撿菌去。那個瘦弱蒼老、臉有殘疾的形象一下子在我的腦海裏清晰起來,我沒有一絲猶豫,答應週末就去。

按着約定,我把車往村委會開。她在路旁等着我們,我叫她上車的時候,她有些猶豫,連日的雨把村子中間的土路變成了泥塘,低矮處還汪着很多水。她怕把我的車弄髒了。在我的堅持下,她勉強上了車,到她家門口,我才發現她的.家其實已經在山裏,離她接我們的路口至少也有一公里多。

吃過午飯,她打發兒子上山放牛,交待丈夫宰好雞,就帶着我們上山去了。她家本來就在山上,有菌子的地方離她家也就一公里多一點。我們笑着朝山上走去,心思本就不在撿菌上,倒是她非常用心地仔細尋找,不時用樹枝扒一下,她撿到半袋子的時候,我們才零星地撿到幾朵。

夏天的雨就像孩子們的臉,說哭就哭了起來。小翠急忙把她帶着的雨衣給我們披上,又遞過兩把雨傘。雨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不客氣地追打着我們。小翠滿臉歉疚地說:今年就從來沒過這麼大的雨!

而我,也是好多年沒有淋過一場這麼酣暢淋漓的雨了。開始的時候,我們還笑着、鬧着,後來發現雨就沒有想停的樣子。雨越下越大,我們穿着雨衣,打着雨傘,雨依然從傘上落下來,從雨衣上面流過,打溼了我的褲腳。

我們跑到林子裏,想躲一會,但樹棵上落下的雨點好像更大了。看着已經溼透的鞋子和溼了半截的褲子,我們決定還是冒雨趕回家,我擔心野外時間太長不安全,又擔心雨下個不停,在外等着只會淋得更溼。

我們往家趕着,山上的水全部往路上衝了下來,路已經看不到路面,分明就是一條河。我穿着一雙矮口的平底鞋,鞋子已經全部溼透,路面上的水依然不停地往裏灌。水深的地方,張小翠不由分說地背起我,從水中淌過,一次、兩次、三次,我終於忍不住讓她放下我,我的鞋已經全溼了,還怕那些沒過腳踝的山水嗎?

一公里多的路不遠,在雨中急行更近,沒有多久就到家了,十二歲的小兒子,馬上找來松球和柴禾生起了火,我脫下雨衣,下面的衣服也已經溼透大半,牛仔褲也溼到大腿根部,鞋子更是慘不忍睹。

張小翠馬上找來衣服,我脫去外衣,套上她瘦小的衣服,穿上她遞過來的拖鞋,坐到火邊烤火,她要幫我刷鞋,我一下子搶了過來,走到門口的水管上把鞋子隨便刷了一下,又跑回火邊。

我看着她又穿上雨衣揹着籃子出門了,一會回來,滿滿一籃子的白菜、茄子、辣子,放下籃子,她又忙着洗菌子,上山之前燉的土雞已經飄出陣陣香味。她老公從烤房裏端來一瓢箕熟透的洋芋,皮黃肉酥。吃過洋芋,雞湯燉的菌子已經熟了。我們挪到桌前的火爐邊,喝湯、吃肉、嘗菌子,我的身上一下子暖和起來,雨水澆出的寒氣已經全都褪去了!

吃過晚飯告別的時候,她拎來兩袋新鮮菌,原來早上起來的時候,她已經上山撿過一次了。兩個孩子按照她的吩咐拿來早就準備好的幹菌、油炸菌,新摘的瓜、豆、茄子、蔬菜,還有洋芋、米,恨不得把她家裏所有的東西全都塞進我的車裏,一次又一次謝謝我們不嫌棄她,真誠地邀請我以後一定還要再來她家。

回家路上,我們一直沒有說話,我忽然覺得:在這個瘦弱蒼老、面帶殘疾的農村婦女面前,我真的什麼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