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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瓜樹-散文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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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水泉子,最讓人難忘的是那兩棵千年木瓜樹。水泉子在西安東郊洪慶山上,是一個小自然村。村莊在溝道里,爲樹木所遮蔽,若不着意看,很難發現。尤其是春夏季節,樹木繁茂,樹葉茂密,水泉子簡直就如躲在一片綠雲裏,就更難被外界所知了。那兩棵木瓜樹就在村西,離村莊也就是一里地的樣子,靜靜地生長在一塊空地上,周圍是一大片核桃林和槐林。我是仲夏的一天來到它們的身旁的。記得那天是個週末,天氣很好,是下午吧,我正在家裏休息,讀點閒書,畫家張健打來電話,問我在哪裏,我說在家。他讓我馬上下樓,說車已到我樓下。我急忙下樓,見面方知,他已約了畫家馬衛民、於力,一同去水泉子。這樣,幾個人一路說笑着就去了。也就是一個多小時的樣子,便到了水泉子村。

木瓜樹-散文欣賞

水泉子村我以前來過,是和我的幾位同學,應該是在初夏,因爲那時櫻桃剛下來。那次我們到水泉子後,先在公路邊的一戶農人家吃了頓飯,而飯前,我們看見路邊有農人在賣櫻桃、杏子,一時嘴饞,買了許多櫻桃、杏子來吃。櫻桃酸甜,特別好吃。尤其是一種叫做大紅燈的櫻桃,紅中微微透黒,簡直就像紅燈籠,或者紅瑪瑙,色鮮肉厚味道悠長,讓人吃了還想再吃。而杏子則極酸,許是還沒有成熟農人就把它們從樹上摘下的緣故吧,每人才吃了那麼一顆半顆的,就這樣,也已酸倒了牙,吃飯時,已沒有了多少胃口。飯畢,幾個人溜達着順了一條斜坡,下到溝底,去看木瓜樹。一路上,風光確實好,空氣清新,樹木鬱鬱蔥蔥,有鳥雀在叫,但卻不見蹤跡。倒是見到了很多野雞,突然撲棱棱地從我們眼前飛起,一邊嘎咕地叫着,一邊抖落下一根半根羽毛,驚慌地飛到不遠處的山坡上。到了村裏,房屋大多爲老舊的青瓦房,也有樓房,但不多。村民很淳樸,問他們木瓜樹在何方,用手向西一指,且言不遠,便迤邐地向村西走去。這裏確實安靜,安靜到人像是掉進了井底。手機也沒有信號。路邊有大片的槐樹,還有一片片的竹林,也有一些核桃樹、柿樹、杏樹,樹木都有了年歲,高大蓊鬱,行走其間,讓人還稍微有點膽怯,生怕碰到什麼野物。找尋了半天,沒有找到木瓜樹。四周也沒有村民,不好問。加之岔道多,天又落起了雨,雨滴很大,稀稀落落的,我們又沒有帶雨具,只好廢然而返。

而這次,我們汲取上一次的教訓,一到水泉子,就直接把車停到路邊,向木瓜樹奔去。路邊田野裏,已經有性急的農人收割麥子;腳邊的一大片豌豆地,豌豆蔓已經泛白,上面的豆莢也已變老。想起幼年,每逢豌豆成熟時節,我們去偷豆角,嫩者,當場吃掉;老者,用鹽水煮熟了吃。那種清香,至今難忘。而光陰已悄然過去了三十多年,昔日的青蔥少年,如今頭上已有白髮滋生,想一想,不能不讓人唏噓。終於到了木瓜樹下,一看,果然是兩棵老樹,樹身約有一摟粗,中間已經空朽,中分五六幹,戟張着伸向天空,上面是一大片濃蔭。濃蔭中可見到棗大的小木瓜,一枚一枚地隱在葉間,姍姍可愛。樹邊恰好有一村民,帶一小孩務弄莊稼,問他木瓜樹是什麼年代的`,村民笑着說:“都說是唐代的,誰能說得清。”又在木瓜樹前流連了一會兒,待返回時,已然暮色四合矣。歸查資料得知,水泉子的木瓜樹是唐開元年間,唐玄宗李隆基爲了給生病的皇子配藥,從南方移植過來的。當時,一共移植過來二十棵,千餘年過去,僅餘下兩棵。樹木和人一樣,有時故土難遷;有時遷移了,適應了他方的物候、自然環境,反倒更能活,像眼前的兩棵木瓜樹就是。

其實,木瓜樹遠非南方獨有,我的家鄉長安就有。山東、河南那一帶,也應該有,不然,《詩經·衛風》中就不會有“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非報也,永以爲好也。”的詩句。幼年,在故鄉,我時常也能見到木瓜樹。有的種在院中,有的種於井臺邊,不過,在我的記憶裏,那些木瓜樹好像都是藥木瓜,或者叫觀賞木瓜,也能吃,但吃起來很酸,還有一點淡淡的藥香。倒是放到案頭,或者板櫃上,作清供者極多。那些做了清供的木瓜,剛摘下來時綠中泛黃,後來,隨着時間的推移,就漸漸變成了黃色。而木瓜的香氣,從最初的香氣氤氳,也會逐漸變淡。我們家北隔壁張大媽家,就有一棵木瓜樹。這棵木瓜樹生長在她

家的前院裏,有一丈多高,鐵枝虯杆,樹葉茂密,開花時節,常常會招來一幫無事的孩子,到樹下玩耍。我們在木瓜樹下蹦彈球,跳房子,踢沙包,滾鐵環,翻三角,還玩鬥雞,老鷹捉小雞,等等,十分的暢興。而木瓜成熟季節,我們還會覬覦或俏立枝頭,或藏於葉中的木瓜。有時,還會乘大人不注意,爬上樹去,偷上那麼一顆兩顆的,用小刀分了來吃。那種酸香,至今難忘。張大媽土改時曾當過貧協代表,村裏人都叫她張代表。她有一個兒子,比我大。沒有老伴,老伴也許是去世了,也許是離婚了,總之,打我記事起,她就是拉扯着兒子過活。張大媽已謝世多年,如今,她的墳頭怕已是衰草離離了。不知她家院中的那棵木瓜樹還在嗎?若還在,怕已有小桶粗了吧?

趙振川先生的弟子、國畫家於力是我的一位好朋友,閒暇時,我常去他的畫室喝茶。他畫案上的盤子裏就供着一顆木瓜,我去他的畫室,常常能嗅到幽幽的清香。一次,他見我注視案頭的木瓜,很神祕地問我:“知道這木瓜是從哪裏來的嗎?”我搖搖頭。他笑着說:“還記得水泉子那兩棵木瓜樹嗎?”我說你又去水泉子了,他說當然,畫畫的碰到好地方,那有去一次就輕易放過的。怪不得他近期的畫作裏,有水泉子木瓜樹的寫生呢!

木瓜又名木瓜海棠,葉橢圓,花粉紅,果深黃色,具光澤,味微酸澀,有芳香。可入藥,又可食用。家鄉的土地上,能生長出這樣的佳木,也實在是一件令人驕傲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