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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靈魂的故都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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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求學,顛簸的火車宿命般地穿過巖洞、引橋,頹靡的意識中也呼嘯地填滿往昔的縷縷回憶相思,從小學到大學,與我那生我、養我的故鄉小村莊,一別竟十餘載……

我靈魂的故都散文

  路

故鄉是一個奇小的村莊,僅有一條水泥大道與東西毗鄰的縣城溝通。交通不發達的年代,水泥公路還只是一條鋪得平整的泥巴小路,一遇雨天,泥濘不堪。小小的“棚車”(一種駕駛室極小,只有中等容量車廂,車廂內兩邊各一排長條凳的小型交通用車)發揮着公共汽車的作用,把村裏村外連通。這條幹道捎去了村人無數的憧憬和期盼,又帶回或好或壞,有關外面世界的訊息。一條泥巴路,招搖地承載了多少個年代。

比起那貫穿村子的幹道,村子裏的大多小路,還只是鵝卵石、青石板鋪就而成的。石縫裏,墨綠的苔蘚黃了又綠,一枯一榮,訴說着小道的滄桑,道着小村的歷史。明明滅滅之間,又是數載。踩着這路的孩童,轉瞬即成穩重的當家;蹣跚於這路上的老者,看盡人世浮華,成了明日的一鉢黃土,添盡了哀思悼念。

我從這路走來,走了幾年,別了又幾年,恍惚夢見故鄉那幾條小路,愈顯得狹窄了。四通八達的國道湮滅了曾經的那些舊路,模糊了我的愁思,記憶宛如泡進了苦咖啡,印象中的小路呵,已經顯露出咖啡奢靡的質地,有種人造歷史的虛妄和矯情,那些細碎的苔蘚洗染上金銅色,多了世故和功利……

  屋

小村的人家不多,上個世紀留下的土屋挺過無數風風雨雨,屹然地紮根在故鄉的土地上。班駁的外牆,坑坑窪窪,樸實的土牆露出並不光滑的內裏。撫手觸之,歷史的厚重甸得我生疼。不像現如今那些喧囂都市裏的摩天大廈,那些被指“光污染”的玻璃外牆,那些被洗滌劑每日沖洗的現代化建築,滑溜得哪裏盛放得下一點零星的歷史片段?記得小時候,最愛在外婆土屋前撒嬌玩耍。外牆連着一根藍色的廣播線,每到中午,和着外婆廚竈散發出的蒸汽,播着“小喇叭廣播節目”和一些我並不甚懂的吳儂軟語,所以中午總是在一陣童真童趣的咿呀中,吃完既定的午飯。記憶中的那條廣播線,平添了深深的溫馨,以至於如今回味起當時,依然有根有據、有內有容。

南方的屋子都是坐北朝南,房屋的空間雖不大,但是從中隔出一個小閣樓,卻是那個年代房屋的基本格局。於是,木梯總是架在閣樓的天頂上,光滑的木梯經歷了祖祖輩輩的攀緣摩擦,傳到了外婆的手裏,帶着上個世紀的溫度。終於有一天,我鼓起勇氣,爬上了那閣樓。木梯沒有想象中的搖晃驚險。或許是經過了好幾代的攀爬,那姿勢也就成了亙古,溫順地習慣負重,不哼一聲……天頂那一方寸開口便是閣樓的出入必經之徑,長年投下屋頂上亮亮的光。閣樓距房頂很低,當我漸漸從自如上下閣樓到終於得下意識貓着腰活動,天頂下望,外婆容光不再紅潤,那隆起的脊背,在光線的反射下,白晃晃的,晃得我幾乎睜不開眼……

土屋一共有四間,算上閣樓有兩層。舅舅總是戲稱其爲典型的三室一廳兩層“小別墅”。外婆睡東廂房,舅舅一家在西廂。剩下兩間,一間做廚房用,另一間則是吃飯兼會客的門廳,也是這類房子中最體面的,零散地放着一些常用的木製農具。一張八仙桌加上幾張陳舊卻乾淨的紅木方凳,構成了門廳中的主要傢什佈局。原先還有一個木櫥櫃,此後被外婆的三輪車取代。勤儉持家是上一輩留下的家訓。因而屋子裏外,總是被外婆操持得清潔舒服。屋內最奢侈的家當就是懸在頭頂的一把大吊扇,據說是當年全村都轟動了。

小的時候,常常端坐在門口的門檻上,眼巴巴地看着牆隅一角的狗尾巴草,遙想未來,世界充滿了驚喜和新鮮。如今,已知越來越多,未來的成分急劇被稀釋——我也到了快成家的年紀。舅舅一家早幾年搬進了新蓋的真正兩層別墅,惟獨外婆伴着炊煙雞鳴,秉承着“勤儉持家”的遺訓,打點着屋裏屋外,佝僂的身影被風霜打得愈見蕭條。老屋子,有時承載了幾代人的生命質量,事過境遷,卻成了羈絆,一個不能算累贅的小小心結,一如孫犁筆下,故鄉舊居的房頂上突兀地冒出的雜樹,雖不茁壯,卻真實地在紮根、繁衍。

  春節

鄉下過年和城裏總是兩樣的。這是我搬離故鄉,蝸居在城市單元格中,每每觀望着天邊節慶的煙火所感所想的。待在故鄉小村的短短几年裏,逢年過節總是一段快活的.日子。年前家家置辦年貨,外婆殺雞宰豬,廚房終日熱氣騰騰。小姨坐在竈前忙着添柴火,畢畢剝剝的,預示着新年的新氣象。五歲以前的記憶,在我胸中已經殘存不多了。但是有一幕記憶猶新:大年夜的晚上,父親摟着幼小的我,穿過外婆家的廚房。煙霧繚繞,我欣喜地聽見一家人喜悅的忙碌聲,至今作爲一段背景樂,在這段並不清晰的記憶裏襯成了雋永。春節裏,迎龍燈、演社戲……這些獨到節目的魅力,絲毫不亞於美國鑽進煙囪的聖誕老人。我放着“大地開花”(一種煙花的名字),吃着冰糖葫蘆,穿着嶄新的衣裳,擠在戲臺下的人羣裏。滿眼都是五彩的戲服、誇張的高腳、精緻的臉譜,滿耳充斥着圓潤又犀利的唱調……依偎在家人用軍大衣圍成的襁褓中,甜滋滋地揮霍着幸福。那段歲月,煩惱固然存在:糖葫蘆怎麼這麼粘牙?兜裏的小爆竹快沒有了,外婆今晚會做什麼好吃的啊……

今天看來,輕描淡寫得如同掠過耳畔的一句唱詞,我聽不懂它,它也無暇顧及我,只是似懂非懂地圖一陣子熱鬧。拜年、鞭炮、海吃、一羣年紀相仿的小夥伴,而今重溫那些在特定的年歲,在故鄉舊居里度過的春節,無意識狀態下聯繫起的字眼。如今,春節照過,只是有些美好的東西是需要年歲來支撐的,年華不再,遠離故鄉,這個支柱也如同灌滿了碳的生鐵,彈指易碎。除了奮筆疾書,在文字中找些慰藉,我還能做什麼呢?那大段大段的美好,分明在我眼前轟然倒塌,分飛的碎屑迷離了雙眼,繼而開始流淚。

  活動

沒上小學之前的年少日子,總有一羣小夥伴和我,在那片盛滿了我滿腔深情的土地,跑啊、鬧啊。都是少不更事的毛頭小子,沒事竄到人家的地裏,掀起幾個胡蘿蔔,在小溪邊淘洗一番,便脆生生地咬開了;桑葚成熟的日子,採擷一筐,吃到舌頭髮黑,笑哈哈地互相取笑“哈,你中毒了。”又跑散開去。類似的例如在夜裏捉迷藏、在紡織廠的小池子裏游泳、去田間找野果鳥蛋,如此樂事,不勝枚舉,與魯迅在三味書屋的日子一樣,各種童趣如覆盆子,獨特哪。

村子附近有個魚塘,魚塘附近就是大山。翻過大山到達另一頭,那是嬸嬸的孃家,一個盛產栗子和菱角的小鎮。調皮的我們,摸魚、偷板栗,“無惡不作”。談笑間,揮別了舊居,揮別了栗子的味道……硬生生地扎入了“現實”之中。

趁着假期,回了趟故鄉,那片天沒變,那片天底下還僅存着些許我熟知的鄉音,找回了一部分習慣,兜兜轉轉,自己畢竟不是一個陌生人,所以就心安。一幢老屋的外牆,在“建設新農村”的號召下,刷成了清一色的雪白,整齊劃一。那些凹陷坑窪,也被現代塗料砌滿。棱角磨平,那一大段的“歷史”和回憶拌着塗料,藏匿在白色的虛掩中。村裏活躍了好多外來的打工仔,青石小路上,迎面走過的多是生面孔,帶着生活的艱辛和充實,冷漠地擦肩而過。趴在小路一邊的古井上,仍是那熟悉的澄明得倒映出人影的井水和水滴千尺的空曠迴響,可惜影中人不再,不在了。

外婆一個人硬是不肯搬進舅舅家的別墅,孤零零地住在原先容納一大家子的老土屋,維繫着彼此的生死,興許是在守望,守望着一座叫作“懷舊”的城池,守望着一份單純不變的鄉情。

  [後記]

如果傳說中的靈魂確有21克的重量,那麼今天我結結實實地掂到了鄉愁的重量,她煥發着種種令我懷想的美,念及的好。讓我用一顆脆弱的心去負重,沉甸甸的,卻真實。告別舊居時,窗外紛擾的漫天黃葉,落成一個個新墳,埋葬了往昔。懷念故鄉的老屋,懷念屋中的外婆,和那一段與之匹配的年少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