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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的歲月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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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是我們家鄉的口語,就是老大,大哥的意思。我是家裏的老大,下邊還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

大佬的歲月散文

週末回老家看孩子和老人。午後閒來無事,我就打電話給二妹,二妹道正在家裏看孩子。二妹聽老媽的話,沒有遠嫁,是嫁到隔壁的一個村子姓蒙的人家,路程離我老家不遠,騎車十來分鐘就到了。二妹生了兩個外甥,大外甥大我的孩子一歲多,但表哥表弟個頭一樣。小外甥一歲多,還不大能爬行,我就這樣當上大舅好幾年了。

我騎着摩托車,搭上孩子去二妹家“走親戚”。表哥表弟一見面就粘在一起鬧騰起來了,二妹也常帶孩子回孃家住,因而孩子們也很熟,在大門外的小地坪起勁地玩着鉤機、斗車、汽車、飛機等玩具,惹得我們都笑了,道往後這兩老表就是當駕駛員的苗子咯。

看着孩子玩得高興,我也回想起了我們的童年的好些往事,回想起那些珍藏在心窩裏的歲月的書頁,那點點斑駁的印記,不時讓人覺得暖和融融。多想時光再回到那個時候,哪怕在那兒只呆小半日也好啊!

我小時候,我的老爸就常年在外打工,我老媽有時也跟去做事,我和二妹或者窩在老家由奶奶帶,或者寄居在大舅家,也曾到過老爸打工的磚廠。我曾在我老爸住的磚廠宿舍見到一張灰白的照片:老爸騎着一部嘉陵摩托車,右腳撐地,車頭坐着兩個小孩,頭髮都很短,看起來有點傻里傻氣的;老爸一手握車把,一手環曲臂膀圍護着孩子。我很好奇,問他裏邊的人是誰?老爸哈哈大笑,用手輕輕戳了一下我的額頭,道:“你這傻仔,你自己都認不出來啦,大的是你、小的就是你二妹咯!”聽他那麼一講,我再仔細看,果然有點我們的影子呢。

那時候,最難熬的是老爸老媽回家過節,歡喜了兩三日,他們就又要離家了,我們死活不肯,拉扯着不讓他們出門。奶奶就哄我和二妹:“你爸你媽是去紅磚廠打工賺錢的,賺得多多的錢,等過年回來時、就給你們帶好多的糖果,還有新的衫褲,讓別人家的孩子都眼紅(羨慕嫉妒)你們。”但是,我們還是不聽勸,寧願不要糖果和衫褲,最後就在叔伯們的強抱拽拉中、哭啼着望着父母走過了小屯頭的老松樹,影蹤消失在了轉彎的地方。

我們小屯隔河對岸就是通往縣城的公路,偶爾會有迎親的隊伍行過,很是隆重,前頭的後驅車撐着幾面紅旗,車上坐着敲鑼打鼓吹笛子的奏樂團,路過村屯時總賣勁地“吹敲彈奏”;後面跟着長長的車隊,包括坐新郎新娘的婚車,運載嫁妝的車,以及搭人的摩托車隊。每回有這樣的“好戲”,整個小屯的孩子和好些大人就聚集起來觀望、評頭論足,直到迎親隊伍遠去、沒了蹤影才散開。二妹常眨着兩眼跟我講,“石哥,阿媽和阿爸去紅磚廠、不要我們了,我們也不要他們咯;我們看車隊接新娘子,他們不得看,正好咯(活該)!”

一直到我去讀小學了,老媽纔回老家安心住下來,而這個時候,我和二妹又增添了一個兩三歲的弟弟了。隨着年紀的長大,我們也得做不少的家務了,作爲大佬的我自封“指揮長”,並分配任務,煮飯、洗菜、燒水、餵豬、餵雞等,一人分派一兩項任務。但真忙起來,時常就得我一光桿司令,二妹三弟都不聽我的。這還得了,不聽大佬言、吃虧在眼前,我三下五除二就把她倆給揍哭了。

然而,這只是暫時的勝利,等老媽幹活回來,二妹三弟聯合“告狀”,我就又得挨老媽“修理”了。有一回,老媽發很大火,把我摁在凳子上,要用剪刀“剪”我的耳朵,又連綿地責罵:“整日打老弟老妹,怎麼教你都不聽,留着耳朵還有什麼用,耳朵不是用聽話的,等我幫你剪下來咯!”在一邊的二妹三弟也被嚇哭了,我也害怕、大哭求饒。糾纏了一陣,阿婆聞聲趕來勸阻,“打你就打,別拿那尖利的東西傷到了孩子”,奪去老媽手裏的剪刀。可老媽還是很惱怒,凶神一般抄起一根捧子揍我。我也惱了,大嚎起來:“就是打我,又要我幹活,喊他們又不幫忙。我也不活了,去死掉算咯!”我掙脫開來,出了門,一溜煙跑出小屯,徑直奔向了荒草雜樹叢生的嶺崗。

到了夜晚,老媽就照着手電筒找我,直喊“阿石,回來咯,回來吃飯咯”。我躲在小屯對面牛欄的禾杆堆裏,忽而得意起來,連肚子都不“鬧”了,就一聲不吭地貓着。夜色漸深,阿婆叔伯嬸孃也加入了尋找的隊伍,望着那些手電筒光閃閃劃劃,尋找我以前藏躲的地方,時間滴滴答答地過去,我的得意逐漸消去。當老媽拖着瘦小的影子經過牛欄的欖木根、用嘶啞的嗓子呼喊我時,我很想應她一聲,可嘴巴張開了、卻沒發出聲音。我閉上眼,眼淚一下“突圍”出來了!最後,四叔發現了我,就和其他叔伯一齊把我拽出來,推回家去了。經過那一晚後,老媽打我的`情況就逐漸減少了,我的性子也日漸改了。我對待二弟三妹的“策略”也有所改變,拳頭是嚇不了的了,不如給一點“好處”,解決好兄弟姐妹的“內部小矛盾”吧。

那時候,小屯裏一有人家燒窯燒磚,全屯的孩子也跟着鬧騰起來:又可以賺點小錢咯。燒窯收生柴草。山嶺上的雜樹、荒草、蕨草,砍了紮成一擔子,挑到燒窯收購的草坪,過稱、記數,一百斤三角錢,晚上就去領錢;每家的兩三兄弟姐妹,一天可“斬獲”一塊多錢。我和二妹三弟一齊上陣砍柴草,到晚上我就去領錢,我一領回去,弟弟妹妹就圍着我要分錢。我道不要急,找不散呢,明日大佬帶你們去集市買瓜子、話梅、油炸花生餅,多大的錢也能找零了。第二日,我就像大將軍一樣,領着小的們向集市進發了。若是收穫得多一點,我就帶二妹三弟吃一碗兩角錢的豆腐角或三角錢的雲吞,剩下的錢再買些豆芽回家、晚上“加菜”;那個時候有豆芽吃,也相當於過小節了。

我們孩童時,夜晚裏很有趣的一個事就是“演戲”。當然,全都是瞎鬧的,就模仿着亂鬧騰不了。那時一年裏最熱鬧的是春節,其次是中秋節。小屯隔河對岸的圩鎮有一座寺廟,香火極旺,各地的人都慕名而來,捐錢拜神。每年中秋節,寺廟就會燒煙花、放電影、演木偶戲和土戲。電影和木偶戲、土戲從十四那晚就開始,到十七那晚才停。木偶戲的戲臺小,就像一座四方的小木屋,通常兩人合作,一位師傅敲鑼打鼓砸醒木,另一位師傅就撐一二木偶人,搖這就唱。木偶戲的唱詞可不是孩子能聽懂的。我們就愛好擠到前面,弄擱着的木偶,讓木偶們揮手打功夫、扇自己的臉,好玩得很!土戲那就更不講了,敲鑼打鼓鬧騰夠了才停下,唱腔跟平時講話有很大的不同,彷彿聽到的是一門外語;而且唱得很拖沓,就像拉粑粑拉不出的感覺,很容易讓人心生睏意,擋不住地打哈欠、叩頭、想瞌睡,不如拿錢去買包話梅或一兩杯瓜子吃吧。

所以,我們“演戲”也就是裝一裝樣子,反覆地哼那一兩句從木偶戲、土戲學來的“熟稔”臺詞。那時,我們全家都住一間瓦屋裏,屋子並不寬敞,就並排擺兩張牀,中間留一過道。牀的蚊帳架子是用木頭做的,很結實。我們就把被子紮在蚊帳架子上,當幕布。演員在幕後喊“開始咯”,坐另一張牀的“觀衆”就鼓掌叫好。演員自己配音(敲鑼打鼓),掀開幕布一角,登臺,轉一小轉,站住,就咧嘴哼唱幾句,可演的人和看的人都異常興奮,氛圍好得不得了。唱完,就由大佬評分,宣佈結果,換着到下一個唱;輪完一轉又再重來。演出時間也由大佬講了算,大佬唱的時間長一點,往下逐減,有時二妹三弟不服,呵呵,就有好戲看咯。有一回,我三弟上場,開口把詞忘了,人嘿嘿地傻笑,愣站在那裏。我就帶頭大笑,笑完又喝倒彩,差一點把他“嚇”哭了。此後一演出,三弟就有了心理陰影,人不自信了,找大佬商量,“石哥啊,我把我那一份(時間)讓給你,你演得好一點。不過講好先,得的分數算我的喔。”怎麼樣,知道大佬的厲害了吧?一晚上鬧騰下來,最後的“成績”時常如此:二妹第二(有時第一),三弟則正常排第三。三弟有時很不服,講我向着他的二姐——我的二妹(確實也挺明顯的),她就“上臺”那麼蹦跳幾轉、唱也不大唱,怎麼比我還好呢?我就笑笑,道那往後你就自己表演咯,我不幫你了。三弟就像蔫了的氣球,不鬧了。

後來,我去桂林讀師專,二妹也念初中了,去小屯溪河對岸鎮子的二中,讀書也很勤奮,很少缺課。一年暑假,因爲快中考了,她們班補課,在家裏吃了晚飯就去學校。有一傍晚,天下雨、溪河漲山洪,家裏人都勸她別去了,就跟老師打電話講一聲。但她堅持要去,我只得護送她過河,水漫到了人的肚臍眼往上,我一手幫她拿東西、一手扶持着她摸索着趟河去了,到了對岸、擦乾身子穿好衫褲,就去學校了。但是後來,因爲家裏困難,我又讀着師專,好學的二妹初中畢業就不讀書了,不久也去廣東進廠打工了。

我成人以後,愈來愈覺得虧欠於弟弟妹妹們。因爲我的常年求學,用去了家裏很大開支,二妹三弟讀書的時間就都比我短了,恰似我佔了月圓、把月虧留給了她們,作爲大佬的我實在感到羞愧與內疚。有一年暑假,我留在桂林搞了一個多月的勤工儉學,得了幾百塊錢,就在市場買了幾套衣服,老媽、二妹、三弟各一套。賣衫的老闆娘得知這一情況,覺着我挺不容易,就以進貨價加幾塊運費的價錢賣給了我。回到老家,我逐一派發禮物時,老媽和二妹、三弟都很高興,讚我本事大了。我笑顏大開,道,等以後我工作、領工資了,就讓你們過好日子!

然而,現實並不那麼如人的想願,我參加工作已十幾年,混混沌沌、不成樣子,還時常要家裏人擔憂。我的孩子照例像我小時候一樣“流放”在老家、由我老媽看帶,而平日二妹給孩子買的衫褲比我買的還多、還合身。每當我想起這些,我就覺得這一輩子我欠老人和弟弟妹妹的實在很多,一點也沒有大佬的樣子。若難以償還,下輩子我們還做親人,而且,我要當一回真正的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