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賦散文

是歲壬辰之末，子俞與友子王溯江漫遊於青衣之畔，沐霞於落暮之時。涼風陣襲，落霞溫存。子俞與友吟詩暢懷，淺歌懌然。已而白霧橫江，清漪徐來，漣漣不興。落霞茫茫，染流霧之素光，化蒼山之茫然，漭漭乎映流光而灑水色，渺渺乎沁澤霧而接蒼梧。

孤鶩逐霞，白鷺成行，江燕飄飄身似夢，浪花草草春如客，似有漁樵者憫然而歌之，歌曰：“流彩兮落霞，極暮色之精奼；時美兮可數，獨落夕之無限；逝不盡兮未改，奈何極美之近黃昏。”歌罷惆然，忽霧帶簫聲而來，其聲冽冽涼涼，悽悽慘慘，如子規啼血之鳴，如鮫人斷珠之哀。友和而詩曰：“簫含蕭寒愴霞溫，霞色不近途中人。人若流光生若時，只惜殊美在盡程。”子俞應而詩曰：“夕霞西下明覆生，復霞還照悵懷人。事由人爲美由情，何惜落霞近黃昏？”

友曰：“何爲其然也？寒煙色，冷潮暮，櫓聲急，方寸亂。落霞論心湖海暮，清樽照影滄浪窄，念‘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此非玉?生之句乎？此夕應爲同夕也，然此霞非同之霞乎？臨簫聲之哀悽，獨愴然而涕下；望逝者之未改，悲吾生之無常，觀落霞之悽美，嘆繁華之須臾，感江霞之一色，哀無卷之可承，託晚夕以悲寂，寄寒傷於簫音。

子俞曰:“君可知天與水乎？子安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其蓋夫此也。天者，以莫測之無常規四時之常，以廣袤之無化穩年歲之化。而又何謂之無常?天亦如此，夫君子當以靜心忍性也。水者，可載千載悠悠之重。若以盡者而察之，則水之於海，盡也；若以其不盡者而察之，則水之於萬物，不盡也。人亦如斯也，若以落霞付黃昏，則黃昏極美，而須臾也；若以落霞付人生，則人生極美，而無盡也，而又何愴然憫之矣？傷懷者，懷也，非情也；傷心者，心也，非人也。夫適者在於己也，而非在於境也。

友白而笑，續步於畔。霧帶彤依然，不知霞已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