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三月慢散文

日子還冷，人卻一天天漸暖，風聲明亮。雖然未見一株嫩草，卻總有那麼一刻，望着低下來的天，忽的心頭一鬆，身上似有什麼東西斷了，這感覺，便是春。春天給人的驚動並不比蟲豸小，否則人們也不用天寒地凍就忙着放炮仗。

春與溫度無關。

古人定了曆法，真是神奇。長短相較，月盈日虧，天干地支相形搭配，歲歲不同。其中的變化無不與萬物相隨，隨日月，隨草木，隨山河流轉歲月前行。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情，天隨人願。公曆就傻，均分均等，陳規舊守。明明已到了那樣的日子，卻不見那樣的的氣象。於是三月走得匆匆，古歷還只是二月初。二月，初，樓下的河道便未解凍，新樹，也不急發芽。

人心就不一樣。

溫度未見大起大落，春寒依舊料峭，身上的衣物就已經輕減了。長裙席地，流蘇婉轉，草木等得，人可等不及。春江水暖，女人們最先活泛起來。同時活泛起來的還有那些想做些什麼的衝動。南方四季雷同，小橋流水人家，高樓萬丈。畫面永遠充盈唯有顏色輕輕變換，景物不增不減，只見城市高樓起起落落。不似北方，遇了冷，風一吹，就瘦了。冬季沉悶，一年的所有已經落了地，便要緩緩地過，慢慢品。待到忽有一日的陽光如千萬只金色喇叭齊鳴，心裏不由得着急，催促，便要開始計劃一番，胸中的.希望和熱情如同鍍了金，着了火，似要滿溢出來，這感覺，便是春。於是便要往前疾奔，彷彿一整個冬天都是等待已久的蓄謀。

生在北方就有幸識得四季，懂得張弛，人生長短，歇一歇，走一走，便是小城的光景。

路上行人漸多，氤氳呼吸之間點頭微笑，悄悄打量對方眉眼，於細節處辨認是否相識。冬天就不一樣，緊緊裹着，低着頭，各走各路。早晨聽見鳥叫，“唧唧——啾啾”又一聲“呀——呀”。連着聽，便是“唧唧啾啾——呀呀——啾啾”。動物也感覺到了什麼，忽然撒着歡兒就跑了出去，久喚不回。想來也是心裏有了春意，便是要等待草長出來。高原小城從來硬朗，唯有初春，人們都從冬天裏探出了頭，想要呼吸她的第一縷溫柔。

此時此景便適合與朋友小坐，三五人，一壺清茶。若得識幾個新交，更好，便要用那以後的時光打磨彼此的人生。幾番談笑，四處閒逛，或聽人辯經論道，或短歌，或痛飲，閒敲棋子，餘墨留香，就是陪着互相沉默，也好。時光慢慢，不經意間的相處就會遇得見一閃而逝的靈光。小城向來慢，人也應該慢些，人生如河，慢些纔會沉澱，末了，流走一世輕盈。世俗，也就是過耳的風，指間的沙，追隨的久了，總是沒有根，吹散了精氣神韻。就像如今那些漫天漫地的消息，日日熱烘烘的呼嘯而來，轉眼又奔騰而去，你若隨他，憑他糊滿口眼耳鼻，渾渾噩噩裹脅其中，便如泥塑木雕，終不得通透。又或者說要那通透又何用？人生不就是這般漫天紅塵。倒也無妨，各有各的選擇，各有各的活法，泥木也好，清泉也罷，萬年之後不過一粒微塵。

人生茫茫，靈光乍現之時又有幾何。但眼下，能夠忽立於自然，春風拂過，心裏一鬆，看向你時，你亦如此。便不枉此生，也不恨前世未與你把漫山芳草踏青。

三月慢，溫柔了人心，溫柔了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