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之樂的散文隨筆

我這個人，除了工作，閒暇時就燃一支菸，看一些閒書，寫些無聊的文字。身爲男兒不會治國平天下，雖心有所不甘，畢竟那非等閒之輩能幹的事，所以也就釋懷了。只是常爲一家人的生計犯愁，又無計可施，心中着實慚愧。於是連年輕時最喜歡的籃球、書法等無法用以營生的玩意兒拋得遠遠的，既不招人閒話，自已亦略感心安。唯不能捨的愛好只有釣魚了，只要看見清亮的水塘，垂釣的念頭就油然而生。

兒時的日子多是在飢寒中度過的。冬天能有雙鞋穿的那一定是家境比較好的人家的孩子。無論男孩女孩，大多都是穿着哥哥姐姐穿過的衣褲，尤其是那褲子，長了就把褲腳挽上幾圈，風吹來，褲腳飄揚如旗。一日三餐，大多是苞穀米稀飯，黑麻麻的一碗，那是酸菜佔了大半的緣故。兩大碗下肚，肚子脹得像面鼓，不到兩個鐘頭，肚皮就貼上了脊樑骨。若能吃上一頓油炒酸菜麪條，那就如過年了。一年還能吃上幾次肉，至於魚，兩三年或能見一次。第一次吃魚，大概是在六七歲吧。那年夏天，雨水特別多，大人在家沒法幹活。有一天，父親閒着沒事，就披蓑戴笠，下河去釣魚。晚上回來，小巴簍都裝滿了，約兩三斤。已記不清當時吃魚的情景，只覺得那滋味是天上纔有的。

自那時起，便渴望自己能釣一些魚來解解饞。於是偷偷用縫衣針彎成魚鉤，再偷一些母親納鞋底用的麻線藏在身上。終於有一天，一個人偷偷下了河，河裏的深潭綠得如玉，隱約見底，水靜得讓人感覺不出它在流動，一大羣兩三寸長的小魚從石縫裏鑽出來。好多魚啊！心裏癢得慌，好想一下子撲到水裏把魚全捉起來。我用一根小竹棍作魚杆，魚鉤上穿上活蚯蚓，輕輕放入水中。那些魚兒在水中漫不經心地遊着，就是對誘餌不動心，有條小魚甚至用嘴去碰了碰鉤上的蚯蚓，卻像見到怪物一般，逃竄開去，驚得魚羣一下子散了，全都藏匿起來。我很沮喪，魚竟是這般難釣！我生氣地挪着魚竿，麻線拖着魚餌在水中漂。忽然，一條小魚飛快地從縫隙裏躥出來，死死地咬住了魚鉤，並使勁地往下拖，那樣子比我餓肚子的時候還要饞。一提竹竿，一條三寸來長的小魚上了岸，我的心怦怦直跳，那種欣喜無法用筆墨來形容。如法炮製，又很快釣到第二條魚。那時我隱隱感覺到清水中的魚兒喜歡吃活動的東西，要逗它才上鉤，並且還不能讓它瞧見人影兒。我靜靜地趴在石頭上，小心翼翼地逗弄着那饞嘴貓般的小魚兒，一上午居然釣了三十多條。高興之餘又犯愁了：回家後會不會捱打？忐忑不安地回去，還好，只有爺爺在家。我把幾串小魚藏在背後，叫爺爺猜：我弄到了啥好東西？爺爺說，跑了半天不見人影，還要我猜，皮子又緊了不是？我把魚拿出來，爺爺驚得半天合不上嘴：哪兒來的？我得意地笑了：釣的唄！雖未捱打，卻得到嚴重的警告：沒人同路不許一個人下河。看着一家人喝魚湯時的表情，我心裏偷偷地樂着。

就這樣迷上了釣魚，儘管大人們三令五申，我卻置若罔聞，依舊偷着下河，少不了吃了些“竹筍炒肉絲”（捱打）。一次學校組織我們去挖柴胡，走到中途，我悄悄縮在隊伍最後，趁沒人注意就開溜了。沒有魚竿，就撿了一根韌性十足的黃柳枝。那天魚兒特別笨，大半天功夫，釣了不少小魚。我正慢騰騰地拖動着竿，忽見水中有白色的魚肚一閃，倏地又不見了，那時魚竿幾乎握不住，線繃得筆直，有大傢伙上鉤了！心喜若狂。僵持了好幾分鐘，出了一身汗才把它弄上了岸。好大一條魚，一條我從未見過的魚！灰黑的背，白肚子，紅色的尾像一把小扇。上了岸後它就脫了鉤，後來我才知道魚鉤都快拉直了。我撲過去按住它，它那有力的大尾巴“啪”地一聲打了我一個“耳光”，臉上火辣辣的作痛，我忍住淚就是不鬆手。回到家才知道老師和同學在四處找我。不過那次因爲有老師在，免了捱打，當然教訓的話幾乎讓耳朵聽得長繭。自那次後，爺爺隔些時日就陪我去釣次魚，不用再偷偷摸摸了。後來炸魚的人多了，河中的魚幾乎絕了種，也斷了我釣魚的癮。

自學校畢業，被分配到山上工作，山上艱苦的條件，對於我來說無所謂。不過離家又遠，交通不便，放假閒了沒有什麼娛樂活動，人們常常聚在一起打牌賭煙，後來賭錢。自小窮怕了的我，工資又低，不甘用自己的的血汗錢來換取娛樂的快感，自然有些不合羣。一次碰到一學生家長，他約我去釣魚，我當然求之不得。山上隨處是塘堰，無論大小，裏面都有魚。不過在塘堰裏釣魚，和以前在清水河中釣魚是兩回事，平常是看不見魚的，先前那些釣魚的招數全無用處。一天下來，收穫甚微。有時空手而歸，同事們便說：打山的出門溜趟光，釣魚的出門一碗湯，你連熬碗湯的魚也沒有，釣啥魚啊？不如學打牌算了！並稱我釣魚爲“空手道”，我也不爭辯，一笑置之。漸漸地摸索到一些竅門：釣鉤、鉛墜、魚線、魚竿的`配置啦，釣位的選擇啦，不同季節的誘餌的使用啦……出門釣的魚也多了起來，大大小小都有。一次雨後，我用一粒嫩苞谷籽在學校旁邊的大水庫裏釣到一條四五斤的大鯉魚，同事們刮目相看，嘆息一聲：功夫不負有心人哪！有了魚，飯桌上也日漸豐富起來，大家因此常常聚在一起吃。有時垂釣歸來尚在途中，就有三兩同事來接，多是瞅瞅晚飯是不是可以換口味了，不知是上天垂憐還是本有天賦，大多時候沒有讓同事們失望過。

結婚了，還未完欠下的債，妻就有喜了。當時一家人只能勉強填飽肚子，買不起營養品，妻肚子愈大，人愈黑瘦，心中滋味，難以言表。有同事提醒：咋不釣些魚來給她補補呢？一語驚醒夢中人，我操起束之高閣已久的家當，就出了門。妻問幹啥去？我邊跑邊說，給你弄魚去！學校下邊不遠處有條小河，小河在有個地方拐了灣，形成一個回水沱，水與岸一陰一陽，儼然太極圖樣，人們稱它“太極圖”。沱裏鯽魚多，吞鉤很猛，料想不會空手回家。不料倉促間竟沒帶釣餌，東瞅西瞧，路上有條死蚯蚓，管他的，死馬當作活馬醫，穿在鉤上就放入水中。十多分鐘過去了，浮漂竟未動一下。心中懊悔，咋這麼粗心不帶餌呢？突然浮漂動了動，很輕微，那是魚兒在試探。本以爲動幾下過後就會按常理出現黑漂或送漂，不料浮漂卻一直輕微地抖動，我心想肯定是碰到螃蟹了。於是，隨手提魚竿，哪知提它不動，我加大力氣，只見魚在水下狂竄，魚竿彎成一張弓。這是一條罕見的大鯽魚，它的鱗片已呈金黃色，回家後，有同事找來秤一稱，足足一斤八兩。那天運氣真好，還連釣好幾條約莫半斤重的土鯽魚。妻說這咋弄啊，我不會呢！幸好以前釣的魚多了，總想些法子弄得有滋有味，因而學會了不少烹煮魚的方法。那天晚上，妻打着嗝說，陪我說說話，吃多了沒法睡。自那以後，我一有空閒就去釣魚，釣得多了，就向農戶借了一瓦缸放水養着。怕妻長期吃魚傷了胃口，我照着菜譜變着花樣，弄出不同的味道。妻的臉色漸漸紅潤，漸漸發胖。女兒出生後，才半歲，我就開始給她喝魚湯，到現在她還特別愛吃魚。

不知是何緣故，漸漸地對釣魚的多少不太在意了，甚至生活中的一些紛爭在眼裏也變得毫無意義。閒暇無事，一竿在手，淋浴在春日或秋日的陽光下，躲藏在盛夏的濃蔭裏，瑟縮在寒冬的北風之中，便寵辱皆忘。或看花開花謝，或看葉綠葉落，或看雲捲雲舒，沉浸在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世界裏，有時竟然忘記了自己是在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