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手的隨筆散文
1
上學放學的路上，我常能見着這樣一對母女。
母親三十多歲，燙一頭波浪卷，穿一雙高跟鞋，走路蹬蹬蹬，身後總跟着一股風；女孩八九歲，穿一身綠校服，扎一根馬尾辮。有一個大書包，但，不背，都是女人提着。女人的另一隻手，牽着女孩的手。
女人的手粗糙，像凹凸不平的手套；女孩的手細嫩，像一雪白雪白的蘿蔔。
女人總是火急火燎的樣子，好像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做完。小女孩總是緊緊地跟着，唯恐落下半步。
那天下午，太陽毒辣辣地發着白光，地上像下了火，人挨上去彷彿要被曬化。女人一手牽着小女孩，一手撐着一把遮陽傘，臂彎裏還是那個大書包，依然像以前那樣，蹬蹬蹬地走着。
突然，女人一腳踩空，一個趔趄，坐在了地上，傘像一朵落下來的花，在地上打着圓圈，書包也撲通一聲掉在了地上，鞋跟也歪在了一邊，像蔫巴的茄子耷拉了下來。女人“唉幺——“地叫了一聲，女孩一臉驚愕，急急地去扶女人。
女人站起來，像一根飄飄搖搖的稻草，隨時都有倒的可能。女人小心翼翼伸出受傷的腿，試着往前走了一步，又“唉幺——”一聲叫。疼！瞬間，女人臉上肌肉堆起來，堆成了兩個小疙瘩，眼裏的金星呼呼地往外冒……
女孩問：“媽媽，疼嗎？彤彤給媽媽揉揉！”說着就把一隻小手放在了女人的腿上。
女人愁苦着臉，自言自語說：“這下可完啦，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這腿——還有這孩子，誰接送啊？”說完不斷地嘆着氣。
“媽媽，媽媽！彤彤都是大人了，以後自己走！”說着，還使勁地把身子挺了挺。“媽媽的腿也會好的，彤彤長大後，牽媽媽走！”
聽着孩子的話，我眼睛裏熱熱的，趕緊過去扶住女人說：“叫輛車回去吧。”
女人感激地點點頭，我扶着女人，向着迎賓街走去，準備去攔一輛出租車。
彤彤把書包背在肩上，把傘收起，兩隻手緊緊地攙着女人的胳膊，一路上不停地問：“媽媽，疼嗎？”
我想，女人的腿會好的，即使留下什麼後遺症，她的路上有這麼溫暖的手牽着，一定會很幸福的……
2
春天的風拂在臉上，像母親的手，陽光也是。這樣的日子，去看桃花，最好。
桃花一樹一樹的，燦燦地開，癡癡地笑。一朵朵掛在光禿禿的枝幹上，就像掛上了許多的小燈籠，日子經它們一照，都裂開嘴來笑。
樹下，一對戀人在賞花，手牽手。女孩仰着臉，在看桃花；男孩也仰着臉，看一眼桃花，看一眼女孩，然後，輕輕地笑。
他們手牽手，五指環環扣，像一朵含苞欲放的桃花。
女孩仰着的臉，紅撲撲的，像一朵落滿陽光的.桃花；男孩的笑，像一陣輕微的風颳來，那朵桃花偏向了男孩。女孩看一眼男孩，又看一眼自己，疑惑地問：“笑什麼？”
男孩看着女孩只管笑，並不答。
女孩一臉嬌嗔，從男孩的手掌裏抽出手來，掄起小拳頭朝着男孩的背上砸過去，重重擡，輕輕落。“說，是不是在笑我？不說，我就不理你了！”小嘴撅起來，撅成了一個花骨朵。
男孩說：“我在看樹上的花哪一朵是你呀！”
“哪一朵是我呢？”
“每一朵都是你，你就是每一朵！”
“我纔不要你擁有那麼朵花呢，只要有我一朵就夠了。”女孩惱了，像散落的花瓣，悻悻地往前“飄”。
男孩在後面緊緊追，風一樣，伸手去拉女孩，可是，女孩一下把男孩的手甩開，像甩滿肚子的怨氣。
男孩急了，臉漲紅，眼睛骨碌碌一轉，燃起了亮亮的光，說：“滿樹的桃花朵朵都像你，朵朵開在一起，不就是一朵大桃花嗎？你傻啊！你在我心裏就是一朵無可取代的大桃花啊！”
女孩愣了一下神，幾秒後，臉上的烏雲散了，隨即飄起了兩朵紅暈，像桃花。
男孩詭祕地一笑，偷偷地。然後，一把捉住了女孩的手，女孩沒躲，他們的手又緊緊牽在了一起……
他們的頭上，陽光在暖暖地流，白雲在緩緩地走；他們的身旁，桃花在一朵一朵地開着，像他們開放的愛情……
3
傍晚，天空看不見夕陽，只有風在呼呼呼地吹。幾片樹葉被風拽着竄上天空，極不情願地沙沙叫着。
迎賓街上冷冷清清，行人零零散散。
風，像刀子一樣，左一下，右一下，往我身上砍。我把大衣裹得更緊，圍巾圍得更嚴，步子邁得更大，急急地往前趕着。
走在我前面的是一對夫妻，六十多歲，男的穿一件藍色的羽絨衣，戴一頂棉帽子，背僵硬、彎曲，像冬天裏的一根枯枝；女人穿一件大紅的羽絨衣，脖子裏圍着一條黑色圍巾，圍巾的一角被風吹着，直往後飄，她時不時地用手拽一拽。
他們並排着，男人的左手牽了女人的右手，彼此的手上都戴着一雙線手套，男的是藍的，女的是紅的，藍手套牽着紅手套，緊緊地，生怕一鬆開，就會被大風吹跑。
刮來一陣風，強勁有力，一些樹葉和塵灰迎面打來，雨點一樣急。男人側轉身，右臂隆成半圓，護住了女人的臉。彎曲的背一下挺直了，像一堵厚實的牆；女人的臉貼着這堵牆，再不怕什麼風，也再不怕什麼塵。
女人說：“這鬼天氣，真凍死人啊！”說着用手幫男人把領口往上拽了拽。
男人說：“老婆子，有我在，怕什麼哦？”說着他把女人散亂的頭髮理了理。
等風過去，它們又走成了一排，藍手套牽着紅手套。藍色羽絨衣和紅色羽絨衣，像兩面鼓起來的帆。
路燈次第亮了，像一朵一朵花次第開放，頭頂掛起了一長串，一直掛到很遠。寒冷的天似乎亮了許多，也暖了許多。
他們不再說話，只默默地走着，從街道的這邊向着另一邊走去。此時，一切語言都顯多餘，他們彼此牽着的手，已經在傳遞了愛：相扶相攜，彼此取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人生有了這牽手，還有什麼寒風苦雨可懼？人生有了這牽手，還有什麼孤獨寂寞可言？緊緊的一握，是依靠；緊緊的一握，是溫暖；緊緊的一握，也是力量！
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我突然覺得，他們就是電線杆上的燈泡，高高地亮在街上！有了這燈泡，再冷的路也暖，再黑的天也亮。眼睛不由溼潤，耳邊就飄來了這樣的句子：世界上最浪漫的事，就是牽你的手，一起慢慢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