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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晴春暖百花香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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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晴春暖百花香散文

他爲我拉開車門,客客氣氣把我請到駕駛副座上,又認認真真爲我係好安全帶,之周到體貼,讓我有換了夫君之恍惚。

全是因爲我捧着那盆花的緣故。

花是普通的花,蟹爪蘭。花盆是最常見的那種土黃色的瓷盆,敦厚如寡言的農人,只盆壁上一句草書墨字“雨晴春暖百花香”爲整盆花添了些許文墨氣息。

花枝的個頭高,葉瓣上遍佈幼小的綠色花蕾,葉片瓣瓣豐滿,又齊整,像盤了發潤過臉的鄉下媳婦,因爲精心打理過,秀態清資,惹人愛憐。我腿盤着花盆,用手指穩着花枝架,車子顛一下,心就跟着也顫一下,生怕會磕着碰着花。一貫上車就犯迷糊的我,愣是抱着花盆疾走70公里沒打一眼瞌睡。先生開車也分外小心,比往日平穩很多。

這一盆蟹爪蘭是從一位面相慈愛的回族老媽媽手裏買來的。

我倆進花市前,戴白頭巾的回族老媽媽就坐在這盆花前。蟹爪蘭花型好,做底根的仙人掌圓得規整,肉厚一寸有餘,皮卻不糙。花枝是分兩層扦插的,低處插兩枝,高處插了五枝,整盆花錯落有致。葉瓣層層分櫱得規規整整,依次放射狀散射開來。我沾沾自喜了很久的那盆蟹爪蘭跟它相比,簡直是披頭散髮得陋婦了。花架子也搭得細緻,用四根竹筷子做支撐,塑料雙圈做底層託,頂層的竹圈好像是就是女人扎花用的繃子的外圈。數不清的花蕾立在葉瓣上,綠突突的,觸人的心。

老媽媽告訴我們扦插用的仙人掌她就養了好幾年,這盆蟹爪蘭她又養了八年,開紅色的花朵,好看的緊。說今天太陽好,纔敢端出來賣,天氣冷她就不出來,會凍着花的。言語神態,慈愛畢現。

腹有詩書氣自華。養花久了的人,舉手投足間也自帶清秀氣。這位把花兒數十年當孩子養的老媽媽,眉眼神態裏有扣人心絃的柔軟與溫和。

“我母親和你年齡相仿呢。”他望着老人說。每次見到與母親年齡相仿的老人,他都這樣說。素日裏也是堅硬男兒,只這一句話,說多少次都溫言軟語。

我們說先去花市轉轉,回首,老媽媽坐在陽光裏,守着她的那盆花,像一幅寫意畫。

花市裏花開繁複,魚翔缸底,鳥兒亦站籠子裏自在啁啾。一路看過去,蘭花呀,香水百合呀,杜鵑山茶呀,喜歡了個遍,最後選了風信子、口紅吊蘭、花苞紅豔的蟹爪蘭,一步三回頭離開。

花市外,守着花的老媽媽望着滿載而歸的我們,笑微微目送。

“那盆花,我們買了吧。”關車門前他說。花市上紅格瑩瑩的蟹爪蘭,一盆二十,老媽媽這一盆,要價100元。

相視一笑。我倆穿越車流如梭的公路,又回到老人身邊。

蹲在老人身邊,我說花型好,他贊花蕾多,我誇花枝壯實,他說花葉精神,老媽媽眉開眼笑的,看一眼我們,看一眼她養的蟹爪蘭,慈愛溢出來溢出來,仿似母親回還。利索付了款,樂滋滋抱花歸,老媽媽交代要按時給花曬太陽,等幹醒了再澆水,水多了會落葉落蕾,叮嚀一遍,又叮嚀一遍。

“你放一百個心,不會虧待您的花的,你養了八年,我會養十年呢,會長這麼大這麼大。”我舒展胳膊畫了個大圓圈,緊緊握了握她骨瘦如柴的手,信誓旦旦,微笑以還。

“看你們兩口子面善才賣給你們的。”臨走,老媽媽補了這麼一句。

我捧着花剛坐上車,旁邊一輛車的車窗徐徐落下,探出一個開出租車的大姐的臉。她問我們是不是買了老媽媽的`那盆花,誇老媽媽花養得好,又說她盯這盆花好幾天了,若不是價錢貴,早就買了。叮囑我們這花不喜水,回家要多曬太陽。也是愛花人哦。愛花的人,都長着一顆柔軟的心。

謝過那位大姐,抱花入懷。一路精心,像抱着自己的孩子。

家裏添了幾盆花,綠意盎然,生機無限。現在,老媽媽養了八年的那盆蟹爪蘭端坐在我家窗臺上,花的幹,花的枝,花的節,深厚安然,清麗端莊。

花盆壁上的“雨晴春暖百花香”,墨色生香,詩意嫋嫋。

尋問詩的出處。

“雨晴春暖百花香,戲蝶遊蜂各自忙。也擬東郊踏青去,門前流水有斜陽。”是明代桑貞白的《春日即事》詩。舊時女子,留墨跡於世者寥寥無幾,細讀“春日”詩,字字皆景,句句藏情,且一反舊式女子之閨怨悠悠,有如坐春風之愜意。讚歎不已,按圖索驥,竟探查到一對夫婦偕隱唱和之美好姻緣。

桑貞白,約生活於明萬曆年間,字月姝,號月窗,嘉禾(今浙江省嘉興)人,周履靖繼室。工詩,著有《香奩集》二卷。《玉鏡陽秋》曰“桑詩牽率,又遠山端淑卿、王鳳嫺下。”《明史藝文志》傳於世。果然是個才女子!

“周履靖繼室”,對這一句,百思不得其解。況按史料記載的日期推算,周應該大桑二十四歲之多。如此才情女子,應該生於高門大戶,應該男青年求之若渴者衆,何以竟下嫁如此老夫做了繼室?

再探,方知人家真真是美女配了英雄漢。號稱“梅顛道人”的周履靖,“不僅是詩人、詞人,還是我國屈指可數的大戲曲家,大畫家,大書家,同時是美食家、園藝家、道家、太極武學家、音樂家、金石家、大醫學家、繪畫理論家、養生家、茶道家、命相家、氣功高手、大藏書家、博物家、遊冶家等等,盤古至今,尚未見一人,能涉獵研究如此廣泛的領域。周履靖並有專著行世,其著述內容之豐富,涉及領域之廣,對後世影響之深遠,令人歎爲觀止!”

周履靖不僅學問好,還浪漫,“於所居之處編茆引流,雜植梅竹,讀書其中。其妻桑氏能詩,夫婦偕隱唱和,郡縣交闢,不應。”

女中才子嫁與人中俊傑,夫唱婦隨。這樣情投意合的姻緣,亦是“雨晴春暖百花香”,是塵世裏難得的好。

才女子桑貞白怎麼也不會想到若干年後,她的詩花會開在慈愛的回族老媽媽的花盆上吧?

緣分是塵世裏最妙不可言的東西。老媽媽養一盆蟹爪蘭養了八年,是人與花結了緣,我們因爲喜歡花與回民老媽媽結了緣,而若干年前的桑貞白,因爲寫詩,又穿越時空和我結了緣。每一種緣份,都有相互體貼與擔當愛憐。每一份緣,都儲存着知情懂意,滿是紅塵旖旎。相遇是緣,相守是緣,再短暫的緣分,也值得人好好珍惜。

寫詩的桑貞白是時光給的好,養花的老媽媽是塵世裏的好。現在,我站在這盆蟹爪蘭花前,讀“雨晴春暖百花香”,被她們的美好浸染,仿似春天就在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