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者的散文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喚醒沉寂了一夜的大地，我就要開始我的旅行了。輕輕地跟睡夢中的親人道別，順手將趴在地毯上的小貓揉玩幾番，背上我熱愛的紅書包，悄悄走出門去。古老的木板門不可避免的“咦呀”了幾聲。沒關係的，這一切都不是阻礙，我踏上我的征途。

毫無目的行走着。我是穿行在城市的旅行者。

我搭上破舊的公車，在跌宕起伏的山路上不斷地掙扎着。車廂裏濃濃的汽油味告訴我這輛車十分具有年代性。比起那些所謂新型的汽車裏總是飄着奇怪的人造香味，令人作嘔，這濃重的汽油味使我感到安心。這便是最原始的。一條坑窪不平的山路讓汽車像是馬戲團舞臺上的小丑，蹦跳個不停，虐得我的胃翻江倒海。這不是問題，我想。車繼續行駛着，偶爾在一處停下就會涌上一大批人，就像你突然猛吸了一口氣，胸腔巨大的膨脹開來，車廂也這樣膨脹開，唯獨不同的是車廂並沒有呼出氣來。人越來越多，我不得不加入站立的行列，把位置讓給一位顫顫巍巍的老人家。其他人的眼神哀怨着，就像被這個老人佔了多大的便宜。也對，在這個擠得跟葡萄乾麪包似的車廂裏，有位置無疑意味着絕對安全。不，不對，精明的麪包師纔不會在烤麪包的時候放這麼多的葡萄乾，我想起昨日在麪包店買的那個所謂的葡萄乾麪包，膨膨的麪包上可憐巴巴地飄着幾粒同樣可憐巴巴的葡萄乾，讓人不由得懷疑它的名字的真實性。我對自己的比喻感到好笑，不禁笑出聲來。汽車一個踉蹌，我被身旁的人狠狠地撞了一下，是一個頭發有點稀疏的中年人。他沒有多加理會我，反而退回去站着，我便也不多說什麼，不能破壞了自己的好心情，我知道我正在進行一場偉大的旅行。

太陽已經升得頗高了，他們應該已經發現我離開了吧。請不要擔心，我只是在旅行。

在一個站點下車，洶涌的人潮差點讓我冤成回頭浪，重新擱淺在車廂裏。正午的太陽曬得我有點恍惚，一直掛在身上的書包顯得異常沉重，我把它從肩上卸下來，拿出一瓶水打開，仰頭便喝下去。水在書包裏藏久了變得溫吞吞的，一點也不好喝，而我竟把這費力的東西從家裏一直帶到這裏，我自己也不明白我這是爲什麼，或許只有吃家裏帶的東西纔會讓我安心。但這不是問題，我依舊這麼想着。手中的書包帶一緊，我側過頭去，看到了一個小男孩，他正扯着我的書包帶子，眼睛瞪圓了看着我，沒有絲毫的膽怯。他的衣服小小的縮在身上，細瘦的身子在人羣中顯得很脆弱，臉上髒兮兮的，手臂纖細的可怕卻絲毫不肯放鬆我的書包帶。或許他只是想要一個書包而已，我向他微笑。小弟弟，把書包給我，我給你別的東西好不好。我覺得自己笑得很和藹，向他伸出了另一隻手。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彷彿我是什麼怪物，弱小的'身子一直往後退。“啪”的一聲，毫無預料的，我手中的書包帶斷得很乾脆。那個孩子提着書包逃得飛快，不等我提步去追，他已經淹沒在了人羣裏。我沒有繼續，既然他已經拿走了我的書包我也未必追的回來，又何必浪費力氣。我只是覺得書包能給我安全感罷了，可是，瞧，我把它丟了。沒關係，這不是問題，我可以再添置一個。我伸手去掏口袋裏的錢包，然後莫名其妙的愣住了——空蕩蕩的口袋。心頓時涼了半截。我想起了車上狠狠撞過我的那個男人，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我開始掏我的口袋。掏空所有口袋。

來，瞧瞧，我還有些什麼，一瓶礦泉水，三個一元的硬幣，兩個五毛的硬幣和一部半新的屏幕劃開了一條大口子的手機。不是山寨貨。我記得有好多人見到它的第一眼就說：“山寨的吧？我猜400元。”得知是正品之後會把重點放在那條碎痕上，不屑地說：“正品也不怎麼樣嘛，還不如我的山寨機好用。”這樣的他們，我不知道是應該說他們膚淺還是什麼，不過我唯一肯定的是我自己並非多深奧的一個人，我只想簡單的生活着，安靜的完成我的旅行。可是接下來我能幹什麼呢？頂着大大的太陽在路邊坐了一會兒，突然想去看日出。

整個城市的公交車只用一元錢，來回兩元，還剩下兩元，我可以買一袋小麪包什麼的。去山上等天黑，再等天亮，看日出，再回車站，打電話叫家人來接我。打定主意，我毫無顧忌的跳上了迎面駛來的汽車。我悠哉的被嵌在車廂裏，一點兒也不覺得有多糟糕，儘管我計劃的是一場偉大的旅行，而現在卻走不出這座城市。這不是問題，我只是想要完成一場旅行。

山腳下，許多遊客不約而同的涌向一個方向，那裏有新築的平坦大道。我沒有走那條大道，我覺得那是給偷懶的人用的，我開始依照自己想的向山頂出發,爲自己撿了一條樹枝做柺杖，一腳踩進了大山蘊育着的土地。路是人走出來的，我對此深信不疑，並且樂此不疲的前進着。

陽光穿透層層的樹葉在地面留下參差斑駁的黑影，一片未經踏足的土地，我開心的向上攀登着。被高大的樹木包圍，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臟正在跳動,一聲一聲，和着清晰的呼吸聲，汗水滴落的聲音，陽光斷裂在空氣裏的聲音，新鮮的嫩芽破土而出的聲音，巨大的柏樹吸收水分的聲音，一瞬間，四周萬物的聲音奏着我舒緩的心情。沒有等到我找到通向山頂的路，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也許是車上浪費了我太多時間，我只覺得我的旅行剛剛開始。我開始向我可以看到的，最高的地方拼命前進。我胡亂的抓住身邊的一切東西，向上攀登，一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劃破了我的手臂。我想我是弄疼他們了，於是我便不敢再輕舉妄動。我安靜的站着，天就這麼黑了。沒事，這些不是問題，我想着，希望越發強烈起來。過了一會兒，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一種詭異的感覺剎時控制了我的身體，好像是有一雙手緊緊的扼住了我的脖子——下雨了，明天是不是就不能見到太陽了？想着這個，我的身體在瞬間被抽空了，雙腳癱軟了下去。

雨就這樣一直下，一直下。我感覺到冷了，我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身體，沉寂的空虛感幾乎要把我抹殺，飢餓感從未有過的明瞭。我掏空了口袋，兩個硬幣從手上滾落，到了草叢中就不見了，我的手不覺得顫抖起來，掏出手機想要藉助它的燈光尋找我的硬幣。我拼命地按着手機鍵盤，可它就是沒有發亮，我憤怒了，將它狠狠的摔向地面，劃開了一條大口子的屏幕“咔嚓咔嚓”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我慌了，從未有過的驚慌，我迅速的從地上撿起手機，卻發現它只是一個空殼，裏面什麼都沒有。我的正品手機呢？我中邪似的丟掉手中的手機，依着身邊的一棵樹，慢慢的滑下。雨水從天空上紛飛而下，連同着我此時的心墜落。我覺得我把什麼都丟了，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不，我還有我的旅行。

我想起了家門口熟悉的木板門，想起了公交車裏的人們，想起了我的錢包，想起了我的書包，想起了我的手機，想起了我的旅行。我覺得我的旅行就要結束在這裏了，我完成了我的旅行了。看着黑濛濛的四周，我這麼想着。癱軟下去的身體在樹幹上找到了依靠，就像是溺水螞蟻找到了救命的稻草，我盡力的讓自己貼近樹幹來汲取一點點溫度。狂亂不安的心臟安靜了下去，很安心，很安心的就這麼一直靠着，至少這顆巨大的樹還是真的。而這裏，就是我旅行的最後一站了。

我想起了我離開家的早晨，水壺裏咕咚咕咚的冒着熱氣，小貓趴在地毯上看着我，家人們還在沉睡。“不要擔心。”我順手理着小貓的毛，“我只是要開始我的第一場旅行。”我這樣輕聲的告訴小貓，又像是在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