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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從未想過會來不及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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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母親電話的時候,還處於半醒狀態,恍恍惚惚聽見母親說了什麼,卻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直到掛了電話,躺在牀上,眼淚自顧氾濫時,先前母親哽咽着的聲音才帶着清晨涼得刺骨的風躥進耳裏,扎進心裏。

對不起,我從未想過會來不及散文隨筆

她說,你外婆不在了……

好不容易把不穩的呼吸平復下來,顫抖着手指撥響父親的電話,電話那頭,父親的聲音清冷卻有力。

他說,都怪你母親嘴太快,這事本不該今日告訴你。

接着,父親陸陸續續還說了些安慰話,除了生老病死乃是常態,生離死別已是尋常之外,他還說,不用太難過的。

父親說,對逝者有愧的人才最該難過,而一直以來我們都頻繁去探望她,近些日子也時常去醫院照顧,你外婆很好,我們無愧於她,便不用太過傷心。

他語氣平常,只有嘆息。他從不會知道,對外婆,我其實一直都是有愧的。

雖說自小我與妹妹是被爺爺奶奶照顧長大,但上學期間的很多個假期,我們是在外婆家度過的。

於我來說,外婆家並不只是一座房子,一個院子,外婆家,是一種感覺,溫暖且自在的感覺。

小時候,我不知道爲什麼人們總愛將母親的家喊做外婆家,想着不是還有外公嗎,爲什麼不是叫做外公家?後來懂事了,便能自己解答自己的疑問。

我的外公不太愛待在家,大多時候都會外出尋熱鬧,因此,在我的印象裏,在外婆家基本就只能看到外婆的身影。其他人的外婆家是如何的我不知道,但對於我而言,是對外婆比較有親切感的。

我不知道外婆對兒時的母親是如何的疼愛,我只知道,她對我與妹妹,是愛得深沉的。她會算好時間,在期末來臨時催着舅舅去我奶奶家將我與妹妹接到她身邊,她每次一見到我們總會開心得笑眯了眼睛,她會從房間各處找來零食不斷塞進我手心,會將那兩個喜歡在我面前調皮搗蛋的表弟訓得乖乖的。

說到這裏,不由得想到一件事,當時我尚念小學,兩個表弟也還未怎麼懂事,總愛在我面前講外婆家的方言,而我對於外婆家的方言是一概不知的,是以總是無法融入他們的談話與遊戲。外婆在知道了這個情況之後,每當我在場,而表弟又下意識地說方言時,她總會狠狠將表弟給罵一頓,告訴他們:你們表姐聽不懂這些話,要跟她多說說她能夠聽懂的話。

母親爲此還悄悄跟我說:你看,你外婆疼你還比疼你表弟多呢。

其實,母親不說我也能體會到。外婆有多疼我,我從來,都是知道的。

畢竟,在我有記憶以來,除了母親之外,唯一背過我的人就是外婆了。黑白灰三色摻雜的頭髮上掛着的黑色梳篦,不那麼寬闊的肩膀,略顯佝僂的後背,略微帶點青草香的手,這是我最熟悉的外婆的特徵。我曾取下她發上的'梳篦替她梳頭,曾窩在她懷裏撒嬌,曾靠在她的肩上哭鬧,曾趴在她的後背上任她帶着我去放牛,曾牽着她的手走過很多陌生的地方……每次摔倒了,坐在地上扭曲着表情擡頭看她,總能看見疾步上前的她的眼睛裏,滿滿的心疼似乎要溢出來。她不會跟奶奶一樣用“明天我們就把這塊絆倒你的石頭挖掉”來安慰我,她從來只會將我緊緊地抱進懷裏,小心翼翼拍着我的後背,輕聲對我說:不疼,不疼……

當時只納悶,怎麼跟我說着“不疼不疼”的外婆會擰着這麼深的眉,看起來似乎比我還要疼?只想着,今後可不能再在她眼前摔了,免得她疼。

可後來隨着我漸漸長大,瑣事不斷在增多,別說在外婆眼前摔跤,就連回外婆家的時間都變得越來越少。甚至最長的一次,時隔了三年。那一回,她生病住了院,我隨着母親前去醫院探望,當時的外婆,已蒼老得快讓我快記不得她曾經的模樣。

當時的外婆躺在病牀上,明明面色憔悴得很,卻還是在見了我時笑得眯了眼睛。可或許是她太難受了,眼睛一眯就有眼淚滾落下來,驚得我連忙抽出紙巾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着眼淚。

那一回的探望時間有些短暫,來回得又特別匆忙,可是,當時她落在我手背上的淚,卻讓我感覺自己手背上的溫度灼燙至今。

最近一次見到外婆,是在去年的春節期間。當時她精神還算不錯,看見我時仍是開心得笑眯了眼,她緊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心是暖暖的,瞬間驅散了我在路途中所感受到的寒意。那種溫暖,讓我恍惚憶起兒時被她緊緊抱在懷裏的感覺,然後告訴自己說,以後有時間了,要回外婆家多住一段時間,好好陪陪她多跟她聊聊天。這一回,我想着,該換我來好好照顧她。

自那之後,便又是蹉跎了數月,而今,卻不想是以這麼一種形式聽到關於外婆的消息。

父親說,不必太難過。可是,我該如何做到不難過呢?

我從未想過如今的這個情況,從未想過,自己的感恩會來不及傳達給她。從未想過,上一回,是她最後一次緊握着我的手,最後一次對我笑,最後一次輕聲地與我說話……我是有愧的,竟不知她病得如此嚴重,竟,沒來得及趕去醫院看看她。

我不知外婆在離世前是否有想到我,也不敢去想,只怕,萬一她念起我,而我又不在她身邊,她該多難過。

她該是疼的,只是,我卻無法握住她的手,像曾經的她哄我那般哄她說,不疼,不疼……

想到自己還來不及爲她做些什麼,便已經十分難過,是以,當父親說出不應太難過時,已不知自己當時是種什麼表情。

至於父親所說的“都怪你母親嘴太快”,我想,或許我是明白母親的,明白她當時的心情,明白她內心的空落,明白她的不知所措。她的母親不在了,而她的女兒是令她最先想到去與之訴說的人,可作爲她的女兒,我卻連自己的心緒都調整不了,更安慰不了她。

一個淚流滿面的人,如何才能安慰好一個嚎啕大哭的人?

所以,我只能捂住嘴始終不發一言,只怕一出口便泄露了自己此時的脆弱,更怕母親感受到我的難過而更覺悲痛。

那是母親的母親,因爲疼愛她而更爲疼愛我與妹妹的我的外婆,我尚且難受得不能自己,更何況是母親呢。

而後,我只能靠着不斷地深呼吸,不斷地敲打着鍵盤,企圖通過這樣的形式來穩定自己的情緒。

等一等,再等一等,等自己情緒稍微穩定一些了,再出門。